這本書建議可以和《ISIS伊斯蘭國的新娘:13名年輕女子與無法離開的寡婦之屋》GUEST HOUSE FOR YOUNG WIDOWS: Among the Women of ISIS 一起閱讀,這兩本書都訪談了那些曾經加入恐怖組織的人們,而《家.國.安全》這本書還造訪了全世界多的國家進行中的「去激進化」工程,看看這些從歐洲到亞洲的各個國家,在防止激進化,以及對待從恐怖組織回來的國民們,有什麼不同的做法。
這兩本書的作者風格相差很多。《ISIS伊斯蘭國的新娘》作者沒有對訪問者和她聽到的內容進行道德批判,而是讓讀者閱讀故事後自行決定。《家.國.安全》的作者卻將她的立場和心情寫進書裡。這樣也沒有不好,她訪問時產生的感覺也是整個故事的一部分。雖然她的偏頗有時候會讓我皺眉。她算是很誠實地描寫了自己成為了筆下批判將人定義為「他們和我們」的例子,毫不掩飾自己作為左派對另一派的厭惡,意識到自己的侷限。無緣無故將鄰居視為川普支持者,「彷彿看見魔神蟄伏在冷凍食品區」,還有「我會像聆聽聖戰士的故事那樣,同樣專注且認真地聆聽新納粹或末世崇拜教徒的故事嗎?我希望我會,但我沒有太大把握。」雖然她一直位伊斯蘭教辯護,對於前恐怖分子看起來也算寬容,但也沒有聖母到連處決未成年的前恐怖分子都可以抱持開放的心態,「我被嫌惡感淹沒,生生澆熄我的理解意願」,始終拒絕和一位前恐怖分子交流,「我不相信斬首者會有足以改變我的想法的好故事,所以他依然維持我初見時的原樣:一個禽獸。」除此之外,她的訪談對象雖是激進化的組織和前成員,但她跳過對極左派的描述(彷彿左派沒有任何極端人士),對於全世界最大規模的、根據中共宣稱的「去激進化」組織:新疆再教育營,也沒有著墨。就算她不可能親自訪問,我覺得她也可以把新疆的再教育營放進來,作為一個反面例子,說也是有國家拿去激進化當幌子進行壓迫人民之實,但她只有一筆帶過而已。我不是說她認為新疆再教育營真的就是在去激進化,但跳過不談有些可惜。可能這個議題遠大過她想要表達的重點,所以就沒有去談。
除此之外,這本書真的挺有趣的。除了訪問過去加入恐怖組織現已脫離的人,也訪問了他們的家人。開頭兩篇就是兩位兒子已經死在阿富汗,連埋骨何處都無從找起的母親。在我們的眼裡,她們的兒子是恐怖分子,但她們戴著母親濾鏡,看到的是天真或熱血到會相信伊斯蘭國可以拯救世界的孩子。我想這些母親也很不知所措,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會讓她們的孩子跑去加入恐怖組織,她們無法把新聞裡那些慘無人道的暴行和孩子連結在一起。一定會有人責怪父母或家人,認為他們沒有管好孩子,沒有足溝的關心,才把年輕人逼進了激進組織裡,但至少從書中的例子看起來,我覺得也不能全然責怪家長。我相信一定有罪犯、心理變態和純然邪惡的人跑去加入包括伊斯蘭國在內的恐怖組織,因為可以正大光明合理化他們想要殺戮的渴望,甚至可以美化這份罪行,但大部分的人就只是普通人而已,他們甚至有可能比一般人更加有正義感或容易心軟,有更高的道德要求,而當他們在碰到迷惘和困境的時候,表現得更有同理心的恐怖組織就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人的激進化有千百種理由,把責任全部推給家長或社會或美國我覺得是偷懶的做法。
看完這些人的故事,我發現有的人就是真的單純到被騙跑去加入的。既然有人都能因為錢被騙去柬埔寨,當然就會有人因為理想被騙去敘利亞。以伊斯蘭國來說,他們當初除了非常殘暴血腥的形象之外,一開始他們在招募人員的時候,形塑的是一個存在於古蘭經裡的烏托邦國度。人人在這裡不會有貧窮的問題,你可以讀書,可以就醫,如果不想成為聖戰士,也有文職工作可以貢獻。當你在現實的生活裡,過著家徒四壁飢餓窮困的生活,無法看醫生,被體制壓迫,到處都是不公與腐敗,有人承諾你一個更好的世界,訴諸更高潔的道德,那是很吸引人的。即便是書中那個一口氣被拐走20幾個人的家族原先的生活已經很不錯,還是不免被人間天堂的幻想所吸引而遭欺騙。奈及利亞的博科聖地曾經以綁架數百名女學生然後進行凌虐而為眾人所知,是奈及利亞揮之不去的噩夢,但最開始的時候,可是有很多女性自願跑去加入的,因為她們在自己的家裡在社會上都受到壓迫,博科聖地則為她們描繪一個女性有更多權利的想像。
無論是被騙去的,或是出於對所處社會的憤怒與怨恨,或是對現今的局勢忿忿不平的,每個曾經去加入恐怖組織的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動機,但他們要面對的共同問題就是回國之後的生活。很多的國家對於曾經去加入恐怖組織的國民都是抱持懷疑與抗拒的態度。不管他們宣稱自己的雙手有沒有沾染血腥,我們都無法得知,是否有人因他們而死。我們更不確定,當初驅使他們離開自己國家的理由,會不會成為沉睡的炸彈,一但他們碰到什麼事情就會被喚醒,而成為社會的威脅。因此許多國家甚至乾脆不讓他們回國的,《ISIS伊斯蘭國的新娘》這本書裡的許多案例至今都還在國外的難民營裡。就我個人來說,我也會有疑慮的,我也會不想讓他們回來,畢竟無論他們的人生經歷過什麼樣的困難和刺激,都不該用其他人的命來換。但也有國家是抱持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態度,來接納從恐怖組織回來的人。
作者訪問了幾個去激進化的機構和團體,我看完覺得很累。想讓一個前恐怖分子「去激進化」(前提是他們已經從法律上付出過代價),要花費的心力、時間和金錢,真的是難以想像的高。他們大部分的機構都是從「重新找回人性」這點來下功夫。恐怖組織灌輸給這些人的,是用仇恨抹去他們的人性,改變他們看其他人的角度,進而可以輕易地進行殺戮,而去激進化的工程要做的,就是找回他們作為人的那一面。也只有他們認清自己還是個人,才有可能拔去心中的仇恨,才有可能重新建立與社會的連結與認同。他們做的事情看起來很簡單,只是閱讀、畫畫、玩遊戲、談話,但就是這些簡單的行動,可以把他們從魔鬼在變成人。但這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漫長過程,而且很有可能失敗,也很容易碰到來自社會上其他人的反對。
的確有很多前恐怖分子徹底懺悔洗心革面重回社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努力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但也有個被輔導了7年的人最後還是消失跑回恐怖組織了,有個終於意識到伊斯蘭國有多麼可怕的聖戰士最後覺得基地組織是比較好一點的團體。印尼會提供前恐怖分子創業的基金,讓他們在經濟上可以自給自足之後就會慢慢脫離對恐怖組織的依賴,但這引起一般百姓的不滿,認為憑什麼恐怖分子可以獲得比其他善良老百姓更多的資源和機會。也難怪美國不去花時間這樣做。書中提到,在一次各國討論去激進化的研討會裡,美國代表聽了一會就起身離席了。問他為何不繼續聽下去,他只說「我們美國不這樣做」,然後他就走了(這什麼美帝粗暴的作風)。直接把這些人擋在國外,甚至扔進牢裡關到死,相較之下都很容易。但是否徹底解決了問題,拆除威脅的引信,就讓人懷疑。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這本書沒有提出可以防止激進化和去激進化的答案,事實上這種事情也不太可能有一個明確的解答,作者只是蒐集了很多地方在這方面做的努力,並且透過挖掘這些恐怖分子的內心,試圖找到問題的源頭。任何國家都有可能碰到激進化的問題,其實我覺得台灣民眾立場越來越分化的時代,或許將來我們也會碰到同樣的難題。如何防止思想惡化為實際的暴行,多看其他已經發生過的經歷很重要,無論是政府還是社區甚至是個人,都有可以出力的地方,而本書提到的例子會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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