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台北時間2015年3月11日早上11點45分，紐約時間2015年3月10日晚上11點45分。也就是說，我和Bucky哥哥的生日有12個小時是同一天的XD 我拿我的蛋糕送給Bucky哥哥，也和大家分享~
我們善良又正直，永遠溫暖和忠誠的Bucky，無論經過多少苦難，也不會磨滅他的光芒。生日快樂，Bucky，希望你和Steve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1.
Bucky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白色天花板上一條微小的裂縫，然後是周圍白色的牆壁。一條帶著花果洗潔精的人工香料味道，舒適的白色毯子把他裹得暖呼呼的。他掀開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穿著有淡藍色細條紋的白色睡衣。他的房間─或許不該說是他的，因為他對這個房間根本沒有印象─窗明几淨，柔和的晨光從窗子灑了進來，窗台還堆了一些昨夜的殘雪。
床鋪正對面的牆上貼了一張兩頭黑熊寶寶在打鬧的照片，看起來像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旁邊貼了一張白色的紙，上頭寫了：
我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
接著還貼著另一張紙寫著：
別忘了Steve Rogers
James Buchanan Barnes和Steve Rogers？誰？Bucky一頭霧水。他的名字明明是Bucky。Bucky......Bucky什麼？他很努力想了想，但想不起來。
他想自己應該是在醫院裡，但他受了什麼傷......等等，Bucky看見自己的左手臂。銀色的，金屬的，上頭有一排又一排精細的葉片，沉重地咬著自己的肩膀。這他媽什麼鬼東西？
Bucky有點驚慌，在陌生的地方醒來，不記得自己是誰，左手還被換成機械的，任誰都會驚慌。但他強迫自己很快冷靜下來，驚慌沒有任何幫助。他的手臂雖然很重，但動起來很靈活，也不覺得痛。他下了床，穿上擺在床邊的拖鞋，拉開衣櫃，發現裡面只有一件又一件和自己身上一樣的睡衣，和幾件看起來很溫暖的睡袍。他挑了一件穿上，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打開房門。外頭的走廊空無一人，很安靜，隱約能聽見人聲從遠方傳來。他放輕腳步走下樓梯，地毯吸收他走動發出的聲響。然後有個男人從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很年輕又強壯，穿著淺綠色的制服，手上捧著一大疊圖畫紙。
他看到Bucky僵在樓梯上，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早安，Bucky。”
“你認識我？”Bucky的手，怪異的左手緊握著樓梯扶手，他能聽見木頭發出一陣小小的霹啪聲，“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是James Buchanan Barnes，大家都叫你Bucky。這裡是療養院，你住在這裡。”年輕男子回答得很流利，彷彿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了，“餐廳在後面，快去吃早餐吧。”
Bucky順著男子的指示走到餐廳。餐廳很大，吃飯的人只有兩三個，有幾個同樣穿淺綠色制服的人經過他，跟他打招呼或微笑。大家似乎都認識他。以他對療養院的認識，他應該是要到某張長桌旁去領看起來像是把每一家的剩菜收集起來攪在一起勉強可稱為食物的東西，但這裡的長桌擺的是一道一又一道精緻美味的餐點，桌子的尾端還有一台Bucky很陌生的機器。有個穿制服的人拿了個盤子給他，要他隨便夾自己想吃的東西，那台機器則是咖啡機。Bucky懵懵懂懂地夾了麵包和培根，弄了幾匙炒蛋，還有起司跟冷肉，然後拿紙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再找個可以看見整個餐廳的角落坐下來。
早餐好吃得不得了，咖啡也不是廉價的東西，而是用很好的咖啡豆去磨的。Bucky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一屁股在他旁邊的位子坐下。那是個五十幾歲的男人，穿著跟他一樣乾淨的睡衣，用準備對他洩漏國家機密的語氣小聲跟Bucky說：“美國隊長也住在這裡。”
“誰？”
“美國隊長啊！”男人突然站起來，踢著誇張的正步，嘴裡大聲唱穿星條旗的男人。Bucky能看見周圍的人都在看他們，穿制服的眼神尤其警戒。但他們還沒有任何動作，男人就敬了一個大大的軍禮，然後又坐回Bucky身邊，對著他竊竊私語。“就是美國隊長啊！你知道，鋼鐵人、浩克、復仇者什麼什麼的，還有救了美國和全世界的，隊長！”
Bucky不知該如何反應，他說的那些人他全部沒聽過，“是喔。”
“只是他這兩個禮拜不在。”男人的語氣有點失望，但很快他又振奮起來，快速拍了Bucky的手臂兩下，對於他非血肉的左手，似乎一點也不感到奇怪。“Elvis Presley也住在這裡。”
“蛤？”
然後他鄭重宣布，“Michael Jackson也是。”
“哇，真的假的。”Bucky根本不知道誰是Elvis Presley和Michael Jackson，但為了不讓自己聽起來像呆子一樣，他決定配合一下。
男人對他點點頭。有個穿制服的男人走過來，跟Bucky今天早上遇到的那個一樣年輕，只是更加魁武而且嚴肅，“Simon，讓Bucky吃飯。”
Simon被帶走的時候還一邊回頭對Bucky說，“英國女王也住在這裡。”
Bucky四處看了看，有個人對著他的湯喋喋不休，有人把義大利麵條一根一根挑出來擺在桌上像是在作畫，還有一個人對著牆壁沉默不語，然後突然笑了起來，就好像牆壁跟他說了一個笑話一樣。
顯而易見的，Bucky看著周圍的病人心想，這裡是精神病院。這讓Bucky感到更奇怪了，在他的印象裡，精神病院應該是暗不見天日，悶臭又飄散著藥物與絕望的味道，裡頭的醫護人員陰沉而怪異，醫院的深處不時傳來病人尖叫的聲音。但這裡一點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建築物似乎有點歷史但到處都乾乾淨淨的，一切都維護得很好，食物美味，醫護人員都很友善也很精明，他的被子是香的，衣服乾乾淨淨，其他的病人看起來也都受到妥善的照顧。這裡看起來更像是什麼私人的療養院而非醫院。
那他怎麼到這裡來的呢？很明顯，他的腦子有問題。
******
Bucky心不在焉地吃完他的早飯，一位醫護人員走過來對他說，“到了治療的時間了，我帶你去找Hansel醫生。”
Bucky被帶到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裡頭的家具看起來都像古董一樣厚重，帶著細緻的花紋，一位戴著眼鏡滿頭白髮的男子要他在大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嗎？”Hansel醫生問。
Bucky乾笑兩聲。“這裡是瘋人院吧？所以顯然是我瘋了？”
“這裡是療養院，我們的病人有一些精神上的狀況，但現在都很穩定，也很溫和。”Hansel醫生笑了笑，“你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大家都叫你Bucky。你因為嚴重的精神創傷造成的失憶症被送到這裡療養。”
“精神創傷？我發生了什麼事？”
“慢慢再告訴你。”
“那這個呢？”Bucky舉起他的左手。
“一件嚴重的意外。”
“是誰送我來的？我的家人呢？我可以見他們嗎？”
“他們都不在了。”
“那是誰支付我的醫療費用？這裡這麽好，應該不便宜吧？”
“政府會幫你付錢，不用擔心。”
“政府？”Bucky睜大眼睛，“我們的政府不是挺窮的，現在外頭不是經濟大蕭條什麼的嗎？”
醫生對他的問題並不驚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嗎？那我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沒關係的，那不是太嚴重的問題。”Hansel醫生輕描淡寫，“時間差不多了，去參加畫畫課吧。”
Bucky想到他房間牆上貼的東西，“我可以理解我提醒自己的名字叫什麼？但為什麼要貼熊的照片？還有Steve Rogers是誰？”
“你想起Steve Rogers是誰了？”
“沒有，只是有人把他的名字寫在我的牆上。”
醫生看了他一會，“你喜歡熊，所以我們幫你找了張照片貼起來。至於Steve Rogers，他是你的朋友。”
“所以他會來看我。”
“應該明天就會回來了。”
回來？醫生用這個字很奇怪，就好像Steve也住在這裡一樣。醫生再次提到要他去上畫畫課，準備結束這次的談話，但這跟Bucky想像中的治療一點也不一樣，“所以我不用去‘治療’一下嗎？你知道，泡冰水，穿束縛衣，強迫灌藥，坐電椅電兩下？瘋人院不都這樣。”
醫生笑出聲來，“很久很久以前的精神病院會用電擊療法，現在不會了。”
有一個畫面在Bucky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就好像有人為之拉開序幕一樣。他看見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有個鐵圈緊箍著他的手臂，冰涼的儀器貼在他的腦袋上，一群看起來像醫生又像科學家的人站在一旁圍著他。他能感覺到恐懼像海浪一樣朝他奔來要淹沒他，他知道接下來痛苦會像瘋狂的漩渦一樣吞食他。然後有一道牆升了起來，一塊磚一塊磚地砌上去，直到Bucky看不到也感覺不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Bucky！Bucky！”Bucky發現自己倒在地上，不停叫著他的名字的Hansel醫生和兩個憂心忡忡的醫護人員低頭看著他，有個人扶住他讓他的腦袋不至於敲在地板上。他讓他們把他扶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會想起那些東西，那麼真實，像是他真的經歷過一樣。
“大概是剛剛談到治療的部分讓他想起一些過去的事。”醫生對著醫護人員說，“等一下幫他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裡摔傷。”
醫生對他的態度小心謹慎到讓Bucky感到詭異，他輕輕掙脫仍然扶著他的手臂。“我沒事我沒事。”
“剛剛想起了什麼畫面？不用太詳細，大概告訴我就好了。”醫生問。
Bucky想了想，他不記得了。
******
醫護人員再三確認Bucky沒事之後才帶他去上畫畫課的地方。那是在一間非常寬敞，挑高兩層樓的房間裡，牆壁上全是一排又一排的書，中間有一個螺旋狀的樓梯，能帶你走到最上面一層。這是圖書室，裡頭已經坐了一群人，有的人窩在沙發上，有的人坐在地毯上，一旁還有三個醫護人員，他們都轉過來看著他。有個穿白色長袍的女士對他微笑，“你今天還沒有見過我。Bucky，我是Gretel小姐，快來加入我們。”
有些病人朝Bucky打招呼，有些人則在自己的世界裡漫遊著沒空理他，他也朝大家抬起手來。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因為每個人都對他的金屬手臂視而不見，不會盯著它瞧。拜託，連Bucky自己都盯著它瞧了，但他們都不大驚小怪，好像一個人類長出一條殺氣騰騰又漂亮精細的金屬手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樣。他們應該都習慣了，手臂有時候會自己移動葉片，Bucky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他都嚇了一跳，但其他人都沒有反應。
Gretel小姐拿了圖畫紙給他，還有鉛筆，要他隨便畫點什麼，要上色的話也有蠟筆。Bucky看了看其他人的畫，一個個都是抽象派大師。他拿著筆在紙上亂塗亂畫，最後他發現自己畫了一座歪歪扭扭的橋出來。巨大的、橫跨在河面上的橋，上頭有無數條鋼絲。Gretel小姐看到之後似乎挺高興的，“Bucky，你畫了一座布魯克林大橋出來呢。”
“那是布魯克林大橋？”
“看起來像是。”Gretel小姐點了點橋下的河流，“這是東河。也難怪啊，你是來自布魯克林的人。”
自己是哪裡人，Bucky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們又繼續畫畫，有人不想畫了，醫護人員也不會強迫他們繼續。繪畫時間結束之後，Gretel小姐告訴Bucky，他想要的話隨時可以來圖書室看書。這裡的藏書頗為豐富，當然比不上外頭的圖書館，但也夠他們讀的了。Bucky看著滿屋子的書讚嘆不已，然後他想到一個童話。
“醫生叫Hansel，你叫Gretel，該不會是你們的假名吧。”Bucky問Gretel小姐。
“我們是Hansel和Gretel，想幫助你打敗壞巫婆，找到回家的路。”Gretel小姐看起來很認真，眼神中流露出的卻是同情。
Bucky噗哧一笑，“壞巫婆？壞巫婆在哪裡啊？”
“壞巫婆在你的腦裡。”Gretel小姐拍拍他的肩，“但我們和Steve會一起打敗她的。”
Steve又再一次被提起，Bucky真的很想見一見他的這位朋友。
午餐一樣豐盛美味，Bucky這次不再緊張兮兮，而是一口氣夾了兩大盤。Simon又跑來坐在他的身邊叨叨絮絮，說甘迺迪總統也住在這裡。他不介意Simon來煩他，有個人一起聊一聊也不錯。午飯以後他們可以午睡，但Bucky跑到圖書室去找書看，結果他找到的一本戰爭與和平，令他成功睡了午覺。等他醒來，有個醫護人員過來找他出去活動一下。他跟著他出去了，看見大家在那裏做體操，隨著一位穿運動服的男子擺動四肢。他們後來就在庭院散步，或者坐下來發呆，醫護人員都放任他們去。接著是豐富的晚餐，Bucky簡直想每道菜都吃一次，而他也這麽做了。餐廳的電視機也打開了，大到像是電影院的螢幕上正在播著黑熊媽媽帶著熊寶寶們覓食的畫面。Bucky很專心看了一下，不管Simon繼續在他身邊細數還有誰也住在這裡。節目的最後熊寶寶們在媽媽的注視下，在開滿小花的草地上嬉鬧著，Bucky真希望自己也能和他們一起在那看起來很舒服的草地上翻滾。然後下一個節目是關於狼群的。Bucky猜這裡的電視節目大概只有動物奇觀可以看而已。
Bucky回房間之後發現他的床單換過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房間也打掃過。他的房間還有一間單獨的浴室，裡頭有個大到能游泳的浴缸，熱水源源不絕地從金色水龍頭裡流出來。他把自己浸在冒著熱氣的水裡時放鬆地嘆了口氣，這裡真好，好得不像真的。但此刻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他最早的記憶只到今天早上他醒來而已。
等他洗完澡出來換上一套新睡衣時，有兩個醫護人員敲他的門。他們一男一女，一個緊繃一個開朗。開朗的女人檢查他的窗子有沒有關緊，暖氣夠不夠，要不要加件被子，另一個則站在門口像在戒備著。Bucky很疑惑，再怎麼視病如親的醫護人員都不會這樣對待病人的。
“這兩天晚上都很冷，我們可不想你感冒了。”開朗的女人指著牆上那張別忘了Steve Rogers的紙條笑笑說，“不然隊長回來不好交代。”
等到Bucky又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伸手摸了摸Steve Rogers的名字。看來他很常來，常來到醫護人員都和他很熟，所以對自己特別照顧，也或許是他給他們不少好處。既然如此，這張紙就留在牆上吧，還有小熊的照片也是。他鑽進被窩裡，期待明天能和Steve見上一面。
2.
Bucky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白色的天花板上一條微小的裂縫，四周的牆壁是乾淨的白色，他身上的毯子也是。他坐起來，對於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房間裡一無所知。床鋪對面的牆上貼了三張紙，一張是兩隻熊玩在一起的照片，另外兩張寫了字，一張是我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著另一張紙寫著別忘了Steve Rogers。
這兩個名字，他都沒有聽過。他只知道自己是Bucky，姓氏是什麼？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他那條左手，應該是義肢吧，可是他不知道哪裡來的技術可以做出這樣的義肢，比他曾經看過的那種，一根木棍插個鉤子的好太多太多了。
他在房間裡四周觀察一下，刷牙洗臉完之後，從衣櫃裡扯出一件袍子穿起來。不管這裡是哪裡，他總要出去看一看，而且他也感覺不到危險的氣息。他一打開門，走廊上一個站在窗邊的男人轉過來，一看到他，就露出溫暖的微笑。那是個俊美的陌生男子，高大健壯，金髮在陽光下閃耀。如果不是他身上穿著和Bucky一樣的睡衣和袍子，他可能會以為他是Bucky自己幻想出來的。他朝著Bucky走來，Bucky注意到他臉上有一點傷，像是快要好了一樣，原本的烏青已經轉變成黃色。
“早安，Bucky。”男人輕聲說，笑容比春天的日光還要溫柔。
“我認識你嗎？”
男人的笑容黯淡了一點，“是的，Bucky，我們認識。我是Steve，我的名字在你的牆上，記得嗎？”
“說的也是。”Bucky點點頭，然後仔細盯著他一會兒，試圖找到熟悉感覺，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可是我不記得你是誰。”
Steve露出一個Bucky見過最悲傷的微笑，“沒關係的。我也住在這裡，我們有的是時間。”
Steve露出一個Bucky見過最悲傷的微笑，“沒關係的。我也住在這裡，我們有的是時間。”
Bucky隨著Steve一起下樓，到餐廳去吃早飯。Steve告訴他這裡是療養院，Bucky因為患了失憶症所以被送來這裡。他沒有家人，沒有認識的人在外頭，政府在照顧他。而Bucky則為了早餐的豐盛而驚訝不已。他還以為瘋人院會是可怕的地方，給病人吃餿掉的東西，醫護人員會揍人。但這裡看起來很好，乾淨明亮，每個人都很客氣，就連病人們即使怪裡怪氣的也不讓人害怕。
有個男人晃過來對著Steve敬了一個軍禮，喊他隊長，然後說埃及豔后也搬進來了。Steve充滿耐心地和他說話，直到一個醫護人員來把他帶開。Steve說他叫Simon。Bucky看Steve很熟練地操作那一台奇怪的機器，為他們帶回兩杯咖啡，然後跟他介紹一下現在在餐廳裡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叫什麼名字。Bucky看著Steve，他的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頭髮很短很俐落，神情從容不迫，清澈的雙眼炯炯有神，沒有久病的人那種萎靡和虛弱的病氣，就連醫護人員對待他也是隱約帶著恭敬的客氣。可是他說他也是療養院的病人。
“Steve？”這是Bucky第一次唸這個名字，他覺得好熟悉。
“Bucky？”Steve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你為什麼會進來這裡？你看起來不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
Steve望著他，有那麼一瞬間，Bucky以為他要哭了，因為Steve整個人彷彿要被悲傷和劇烈的疼痛撕裂，那個樣子讓Bucky心痛得想落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一部分的我也跟著他死了。”Steve小聲說。
Bucky看見Steve穿著一身奇怪的藍色衣服，腰間有紅白條紋，胸口還有個星星。他看見他站在一輛疾駛的列車門口，不顧大風雪撲向他的臉，差點將他吹落，反而朝Bucky伸出手。他大吼著Bucky的名字，要他抓住自己，然後又更往外站了點。他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Bucky只能看著他對自己在大叫著，他差點就要握住Steve的手了，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往下掉，往下掉，他的尖叫聲迴蕩在山谷中，Steve離他越來越遠。一道牆很快立了起來，那些磚頭一塊又一塊很有秩序地把牆砌好，砌得牢牢的，直到Bucky再也看不見那風雪交加的夜和直上雲霄的山壁。
等到Steve拿著紙巾壓到他臉上的時候Bucky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下巴，然後滴到桌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記得Steve說他失去一個人。
“沒事了，都沒事了。”Steve說，用手背很快拭去那一滴來不及眨掉的眼淚。
******
早飯之後他們去和醫生面談，只有Bucky需要，Steve在外面等他。叫Hansel的醫生很親切，跟他說明一下Bucky現在的狀態，問了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還有他最早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沒有要他做額外的治療就讓他離開了。
他和Steve一起到了一間看起來像是圖書室的地方，一個叫做Gretel小姐的女人要他們來畫畫。Bucky畫著畫著發現自己畫了一座橋，Gretel小姐說那是布魯克林大橋，因為Bucky來自布魯克林。其他人的畫作都挺有趣的，但和藝術遠遠沾不上邊。只有Steve，他坐在Bucky的對面，不時抬起頭看著Bucky又繼續低頭畫畫。然後他把圖畫紙翻過來給大家看，他畫了一張Bucky在畫畫的樣子。
圖裡的人和他一模一樣，Bucky把畫接過來，忍不住大力稱讚，這讓Steve有點不好意思。在大家的起鬨之下，Steve幫每個人都很快地塗了一張人像畫，就連Gretel小姐都有。這些畫雖然都展現了人物的特徵，卻都沒有畫Bucky那張精細。只是大家也不在意就是了。
吃午飯以前Steve陪Bucky先把畫拿回房間收好。Steve一直跟著他，像個稱職的侍衛，但那一點也不讓Bucky覺得困擾。對於他的陪伴左右，Bucky感到很自然。Steve進了Bucky的房間之後，拉開一個抽屜，Bucky發現裡面有許多張人像畫，畫中的人都是Bucky。Bucky在睡覺，在發呆，在跟Simon說話，在看電視。有些畫紙都有一點泛黃了，畫裡的Bucky，頭髮從長到短再從短到長，眼角多了幾條細紋，雙頰從凹陷變得豐腴，從大鬍子變成乾淨的臉龐。Steve再拉開另一個抽屜，裡面也全都是畫。
“這些都是你畫的？”Bucky翻看這些圖畫，“你一直都在畫我？你畫多久了？”
“從你進來開始，兩年了吧。”Steve的笑容有點苦苦的。
Bucky把今天這張畫放進抽屜之後輕輕關上。沒想到自己已經進來這麽久了，而他最早的記憶是今天早上那條天花板上的隙縫。他想自己真的是壞掉得很徹底。
Steve和他一起吃午餐，餐廳的電視節目正在解說亞馬遜叢林裡的生物。Bucky想到他房間裡的小熊照片，如果他可以看到小熊節目的話該有多好。
“或許晚上就看得到。”Steve一邊喝他的果汁一邊安慰Bucky。
吃完午飯，Bucky和Steve溜到圖書室去。午後的圖書室靜悄悄的，Bucky和Steve看著一排又一排的書，有些書他知道，像是湯姆歷險記或是憤怒的葡萄，有些書的封面雖然寫著不朽的經典名著，像是梅崗城故事或是漫長的告別，但他就是沒有印象。Steve最後挑了一本E.E.Cummings的詩集念給Bucky聽。Bucky好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們窩在沙發上，讓Steve低沉好聽的聲音輕撫他的耳朵。他才認識Steve幾個小時，卻已經喜歡上和他共處的時光了，他讓自己靠在他的身上，Steve伸出手攬著他的肩。他們自然得就像是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
我帶著你的心(把它放在我的心上)
永不遺忘(無論我身在何方，無論我做了什麼，親愛的，我們如影隨形)
Bucky能看見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午後，坐在樹下的草地上。他看見一個比現在這個小了好多的Steve，盤著腿坐在他的對面，不時看一眼Bucky又繼續低頭作畫，鉛筆在紙上移動發出沙沙聲響。他們在野餐，那個Steve好瘦小，唯一不變的是他的金髮依舊閃耀，而他藍色的眼睛裡有深深的愛戀，注視著Bucky，像是想把所有的愛都傾倒進Bucky的心裡一樣。Bucky看見自己幫那個小小的Steve擦汗，拿檸檬汁給他。Steve很想過來親吻他，但他們看了看四周，公園裡很多人，他們不能公開這樣做，那是違法的。兩個人相愛卻要受到懲罰，Bucky不懂。
這次牆沒有立起來。Bucky知道，這是他的記憶，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但那個Steve和現在這個不一樣。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想像？
是你，讓日月星晨有了意義
Bucky讓Steve唸完一首又一首的詩，這時光多好，他不想結束。Steve終於唸完之後把書闔上。“出去走走吧？”
Bucky跟在Steve身邊走到外面的庭院。雪從昨天就停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人帶著病人們在整理庭院，Gretel小姐也在。Bucky看到病人手上有的拿鏟子，有的拿園藝剪刀，他有點驚訝，這裡的管理人員這麽相信這些病人。但這裡的病人的確很溫和，他們就算會自言自語，說話顛三倒四，莫名其妙發笑或是盯著牆壁一角看，但大家都不會衝出去咬人或是做什麽具攻擊性的行為。和他們在一起，Bucky感覺不到壓力。Bucky和Steve加入他們，和Gretel小姐討論春天的時候可以種些什麽花，清掉殘雪。Bucky也趁機看了一下療養院的外觀，這房子看起來更像是某個歷史悠久的家族大宅，而非療養院。通常這種房子會鬧鬼，或者是有什麼悲慘的過去，但Bucky對這棟─據說─他住了兩年的地方很有好感。
晚飯的時候，電視播了黑熊媽媽帶著小熊寶寶們覓食的節目。Bucky覺得小熊真是最可愛的動物了，又調皮又活潑，對什麽都很好奇。最後熊寶寶們在開滿了花的草地上翻滾嬉鬧，熊媽媽悠閒趴在一旁，享受午後的陽光。Simon晃過來咕噥著每天都是這一部實在太無聊了。下一個節目換成了海底生物探秘。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要在牆上貼小熊圖了，牠們可愛得不得了。”Bucky在和Steve玩大富翁的時候說。
“是啊，你第一次看到小熊就愛上了牠們。”Steve擲骰子，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機會上。他抽出一張卡，“我想要的就是一個機會而已。”
Bucky不太懂他的意思。
Steve送Bucky回房間的時候，在門口停了一下。Bucky覺得自己一定認識這個人，過去這兩年，他們一定很熟悉，甚至是......很親密。他就是有這個感覺，但他真的不記得。老天，他真希望自己可以記得Steve，記得自己跟他一起做過的事，記得Steve帶給他每一個似曾相似的時刻。明天早上醒來，他還會記得Steve嗎？他還會記得Steve唸給他的美麗情詩嗎？
“我跟你說，我今天想起一些事，應該是我的記憶吧，我看到我和你到公園去野餐，你在畫我。”Bucky熱切看著Steve，有點希望Steve能夠給他一些答案，“但你看起來很瘦小，跟你現在不太一樣。那是我想像的嗎？”
Steve的聲音不知怎地有點哽咽，“那不是你的想像，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我們以前就認識了。”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Bucky抓著Steve的手，“告訴我以前的事。”
“不要急，Bucky，我們慢慢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Steve把Bucky的手握在掌心裡，“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萬一我明天醒來就不記得了呢？”
“不會的，你相信我。”
Bucky想了想，他決定相信Steve，“今天那堵牆沒有立起來。你知道嗎？我的腦子裡有一堵牆，有時候會立起來。”
Steve點點頭，“我知道。那堵牆是在保護你，只要你想到不好的回憶，它就會立起來，讓你不記得，不會受到傷害。”
“所以我會一直失憶，我以前到底發生什麼事？”Bucky有點沮喪。他很想知道，想要記起自己是誰，但他也有一點害怕。然後他突然聯想到Steve的話，他的表情，“我是不是就是你失去的那個人？”
“是的。”Steve的回答很輕，像在嘆息一樣。“慢慢來吧，不要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Steve看起來有一點猶豫，但他還是靠了過來，輕輕吻了Bucky。Bucky閉上眼睛，享受那個熟悉又溫純的感覺。他的心裡酸酸的，這感覺太好，太令人懷念，儘管他並不記得他們這樣做過。
Bucky一直到Steve離開他的唇好幾秒之後才睜開眼睛。“我們會坐牢的。”他悄聲說。
“再也不會了。”Steve又靠近他。
3.
Bucky醒來之後，盯著頭頂天花板的裂紋，過了大概五分鐘才想起來，這是他的房間。他昨天早上也是在這張床上醒來的，他想起來了。他坐起來看了看四周，努力把所有的東西都記進腦海裡。他看見床鋪對面的小熊照片，還有他提醒自己的名字。還有兩張別忘了Steve的紙張，比昨天多出一張。那是昨晚Bucky帶著砰砰跳個不停的心上床睡覺前，再寫一張貼上去的。萬一明天醒來不記得Steve了，他希望自己也可以理解到Steve有多重要。他坐在床上很努力回想昨天的一點一滴。他記得Steve，記得昨天他們一起畫畫吃飯剷雪，也記得那個吻。Steve說他們以前就認識，那他為什麼也是這裡的病人呢？
Bucky把自己打理好之後打開衣櫃，又是一排排的睡衣和袍子。他真希望有好看一點的衣服，穿著睡衣在Steve面前晃來晃去的突然變成有一點害羞的事。
Bucky一打開門就看見Steve又站在窗邊，沐浴在陽光裡等著他。Steve沒有面對他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但一見到他，笑容就從烏雲後面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
“早安，Bucky。”
“早安，Steve。”Bucky注意到Steve的笑容變大了。
“我就說你不會忘記。”Steve說。他把手放在Bucky的背後，和他一起去餐廳吃早餐。這一天，就和昨天一樣，Bucky去和Hansel醫生聊個幾句，醫生在知道他的記憶累積了兩天之後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們又去畫畫，吃午餐，看企鵝的節目，下午他們在已經整理好的網球場打球。Bucky不記得自己打過，但他打得挺不錯的。他們把拖鞋踢掉，赤著腳跑來跑去。Steve的球速很快，但Bucky的腳步更迅速。他們有來有往，比賽很精彩，本來四散在周圍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們都晃了過來看他們比賽，為他們加油吶喊。Steve一記快速又有力的殺球贏了這一局，包括Bucky，所有的人都為他鼓掌。Bucky在腦海裡看到一個帶著頭盔的Steve，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大家在為他歡呼，拍他的肩，他們在喊著美國隊長。Steve轉過來對他眨眼睛，Bucky覺得自己又驕傲又有些失落。他的小Steve─不是長大─而是變大了，而他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那道牆有那麼一下子又要建起來了，但最終還是沒有。Bucky很滿意，他不能連一點不愉快的感覺都要逃避，他要讓自己堅強起來，才能記起更多的事情。
晚飯他們看的節目不是昨天的黑熊母子，而是阿拉斯加棕熊，跳進湍急的河水裡捕魚，甚至很聰明地站在河邊，等鮭魚自己跳進牠的嘴裡。之後他們一邊喝咖啡一邊下棋，餐廳非常大方，全天候供應咖啡和熱茶。這裡簡直好得不像話，就像Steve一樣。Bucky看到Steve用他修長的手指去移動棋子，他在腦海裡看到的是那雙手，那好看又有力的手指，在Bucky赤裸的身上遊走。那雙手滑過的地方，就像在Bucky身上點起了火焰。
他回過神來發現Steve正在看著他，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然後他就溜回房間去了，扔下錯愕的St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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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cky現在每天都在他熟悉的房間裡醒來，天花板那條裂縫，長度和形狀他都記得很清楚。他的牆上越來越滿了，除了小黑熊的照片，現在還有阿拉斯加棕熊、北極熊、馬來熊、熊貓的照片一起貼在上面。都是他晚上看了節目說句好可愛，第二天Steve就幫他變出照片來。就好像每次只要他說想吃什麼，第二天的餐點就會出現一樣。我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那張仍然佔據最中間的位置，然後還有越來越多的別忘了Steve Rogers。每次他在門口和Steve親吻之後回到房間，看著那幾張紙都覺得很好笑，他怎麼可能忘了Steve呢？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讓那些繼續貼在上面提醒自己。
他和Steve每天都過著很平靜的生活。他們畫畫，打球散步或做體操，整理庭院，幫忙打掃屋子。晚上看一個和熊有關的節目，然後他們會下棋打牌或玩桌上遊戲，聽音樂，有時候還會跳舞。Bucky想起越來越多的事情，牆很少立起來，因為他和Steve在一起的時候想起來的，都是甜蜜的回憶。即使是關於他們窩在冬天會有冷風從縫隙吹進來的破屋子裡發抖，或是在髒兮兮的壕溝裡徹夜值班，只要是和Steve在一起的回憶，那些感覺都是幸福的。Steve告訴他當初他怎麼從軍，怎麼失去Bucky，怎麼凍進冰塊裡，又怎麼和他重逢的。他們會躲在圖書室裡，讀著一本又一本厚重的書，重新學習七十年的世事變遷。哇，七十年耶，那聽起來像是別人的故事而不是Bucky的，因為太不可思議了。他知道自己那些被擋下的回憶一定很不堪而骯髒，但他願意為了Steve去試著想起來，只是Steve有點避重就輕，並不仔細描述Bucky不在的那七十年裡都做了什麼。
晚上回房前他們會在月光灑落的窗前接吻，吻得兩人都臉紅心跳。Bucky真希望那些吻能永遠繼續下去，他也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邀請Steve進他的房間的。
這段期間裡，他腦海裡的牆立起來兩次。一次是Steve告訴他血清的事情，他看見自己躺在一張實驗檯上，昏昏沉沉的，變大了的Steve像個童話裡的王子一樣戴著愚蠢的頭盔來救他。他很努力要把記憶往前推一點，看看Steve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結果那道牆毫無妥協可能地動了起來，磚頭快速堆砌著，一點空間都不留給Bucky。還有一次是他在做身體檢查的時候，他被一群醫生圍繞著，儘管熟悉的Hansel醫生和Steve都在，他也感到有一點緊張。然後他看到自己被綁在一張床上，看見有人拿著一把鋸子，朝著自己斷掉的左手走來。那道牆立得又快又熟練，甚至讓他進入短暫的意識空白，直到Steve把他喊醒。他對Steve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然後對他說，“Steve？我以為你小一點。”
Steve一臉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一樣。Steve把Bucky從檢查室的病床抱起來，抱著他一路回到他的房間。他沒有把他放下，他不捨得，只是把頭放在Bucky冰涼濕冷的額頭上。Bucky可以感覺到Steve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那簡直能灼傷他。
這天，Steve有訪客。Bucky有記憶的這些日子，他沒看過誰有訪客。出於好奇，他跑去告訴Simon說醫護人員告訴他今天凱薩大帝也會搬進來，Simon非常興奮跑去纏著餐廳的醫護人員，Bucky趁著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他找到Steve和訪客見面的地方，在庭院。他的訪客是個戴著一個眼罩的黑人。他們面對面站著，氣氛不是很好的樣子。Bucky躲在一邊偷聽。
“我知道他對你來說很重要，但你也不能把自己綁在這裡。”眼罩男語氣很硬。
“如果有需要我的任務，我就會去，儘管只要我一離開，他記憶的累積就會緩下來，甚至倒退，但我還是去了，這兩年來都是這樣的！所以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因私忘公。”Steve的聲音很平靜，但Bucky能聽出來他的怒氣在隨時準備噴發。
“隊長，我沒有那樣指責你。”眼罩男放緩語氣，“只是有些事，你也無能為力。”
“我知道，你們都想放棄他，讓他一個人爛在這裡。”Steve的雙手握拳，“如果他真的這樣也沒關係，我陪他。”
眼罩男用一隻眼睛看著Steve，看了很久。然後他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Steve就這樣望著晴朗的天，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落到療養院的圍牆後面去。
晚上他們吃飯的時候Steve比平常安靜一點，即使大家因為電視裡可愛的熊貓寶寶們打群架而笑得東倒西歪的也沒有吸引太多他的注意力。吃完飯以後他們不下棋或聽音樂了，Bucky拉著Steve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們之前一定做過千百次了，因為他們的動作這樣熟練，充滿默契。他們接吻的時候總是會自然地把頭歪向不同邊，從不會撞到鼻子。他們流暢地解開彼此睡衣的扣子，赤身裸體站在對方面前也不覺得尷尬。Steve壓在Bucky身上的重量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他的親吻和愛撫，像雨點一樣綿密地落在Bucky的臉上，他的脖子，他的胸口，他的大腿，還有最私密的地方。Steve那雙好看的手在Bucky身上留下許多紅色的印子，就像是烙印一樣，讓Bucky屬於他。一直都是他的。Steve進入Bucky的時候那種鈍痛留下火辣的痛楚和純粹的歡愉，Bucky一點也沒有退縮，而是弓起身子迎接Steve的律動。無數過去兩人在床上纏綿的回憶在Bucky心裡翻江倒海地掀了起來，和滔天巨浪一樣的快感淹沒了他。Steve緊握著他的左手，那隻據說代表了他過去碰到的一切不幸可憎的左手，然後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和他的呻吟交纏在一起。如果Bucky真的要一輩子被關在這個精心維持的豪華牢籠裡，看著夕陽落在圍牆後而不是地平線下，那就讓他們一起吧。這次他們絕不放開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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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前做過很多次嗎？”Bucky在Steve把他抱進已經裝滿熱水的浴缸裡時問。
“我沒有算過，畢竟我們第一次做這個事，是將近八十年前的時候了。”Steve坐在浴缸邊緣輕笑，撈起一點水淋在Bucky的肩頭。上面有Steve留下的痕跡，Bucky想到剛剛的事，他的心還是跳得好快。
“那來這裡之後呢？”
Steve收斂了放鬆的神色，“你的狀況一直起起伏伏的，如果我在，你就會想起很多事情，當然，不包括壞的那些。在九頭蛇那段日子裡，你的心靈已經發展出一個自我保護的機制。有時候我離開得太久，你就......”Steve嘆氣，伸手摸上Bucky仍然泛紅著的臉，“全忘了，所以我們要再來一次，又一次。”
“但我們總是會發展到這樣？”
“是啊，每一次都這樣。”Steve跨進浴缸裡坐下來，從背後緊緊擁抱Bucky。
Bucky靠在Steve的胸口上，覺得自己現在充滿了勇氣。他的腦海是一片荒蕪，乾裂的大地，冰封的凍原，但是他永遠都會愛上Steve。他對Steve的愛就是這樣頑固而屹立不搖，就算刮著刺骨的寒風，無止盡的烈陽，也無法將之摧毀。他永遠都會想起對Steve的愛，只要這樣，他永遠都能回來，不會迷失在無止盡的虛無裡。他一定要克服那道牆，不管那道牆為他擋下什麼，總有一天他要親自面對，這樣他才能永遠待在Steve的身邊，清醒地愛他。
4.
Bucky的記憶持續回來。每次那道牆又要立起來的時候，Bucky就會想辦法用意志去控制它。有時候不行，有時候能成功。他想起了一些在戰場上的經歷，看著同伴死去，看著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戰友，死亡近在眼前的恐懼。他會緊握著Steve的手，和想要退縮，讓牆壁保護自己的慾望對抗。因為他知道Steve就在他的身邊。但在九頭蛇的那段日子始終無法突破，那道牆堅固得很。
除了動物相關的節目，現在他們也有別的節目可以看了。有大自然的，有做菜的，有旅遊的。Bucky透過那個四四方方的螢幕一窺外面的世界，那世界看起來好繽紛，好多色彩，和療養院比起來更加活潑輕快。但他們不被允許看新聞，或許是新聞裡的世界比起旅遊生活或是動物星球頻道來要殘酷得多。
Bucky有一次散著步，踩著拖鞋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大門的地方，他就發現越來越多醫護人員跟著他，他們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一直到他走到可以看見那鐵柵欄的地方，有個醫護人員，或許該說他是特勤人員，走過來擋在他的面前。“Bucky，回去吧。”那個人輕聲說。
他看起來很焦慮，平常對Bucky也很友善，但Bucky知道只要他敢衝向大門，那個人一定會朝他開槍。他能住在這裡的確是政府出錢的，因為這裡根本就是一座監獄，為他量身打造的。
Bucky聳聳肩，轉身走回去。他可以看見鐵柵欄外有一排排高大的樹，枝葉隨風搖擺，天上有一群鳥拍著翅膀悠閒飛過。那是外面的樣子，就算和他平常在療養院庭院看到的景色相去不遠，也令他很激動。他很想出去看看那車水馬龍的街頭，看看七十年後的紐約是否還和當初一樣。那些五光十色的招牌和霓虹燈，衣香鬢影，不是只穿睡衣和袍子的人們。他還想看看真正的動物，那些毛茸茸的熊，真的像電視上那樣可愛嗎？牠們的尖牙和利爪，是不是真的可以那麼長那麼嚇人。他真的很想親眼看看，只有一眼也好。
Steve知道他的想法之後沉思了一會。然後他拋出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到時候我幫你慶祝。我們可以訂一個小熊造型的蛋糕。”
這不是Bucky想要的，但他知道Steve也不是萬能的。他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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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出發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很匆忙。他依依不捨吻了Bucky，“我一定很快回來，你要撐住。”
Bucky會努力的，畢竟他已經想起那麼多了。他上床睡覺前感覺有點不踏實，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以後他起床找出紙筆，把他最近想起和Steve有關的事情寫下來，寫滿好幾張紙以後貼到牆上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熟悉的房間裡醒來，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早上Steve不在他的身邊。他先跑去看牆上的筆記，一筆一筆在腦海裡複習一遍。他覺得狀況挺好的，每一件他都記得。這一天無風無雨地過去了，Hansel醫生和Gretel小姐都來陪他，幫他複習那些記憶，接下來幾天也都很順利。Bucky又寫了更多張，幾個醫護人員─或者是特勤人員─搬來梯子，把那越來越多的筆記貼到牆上。眼看著他的筆記牆越來越豐富，都快貼滿整面牆了。Bucky不厭其煩地複習，他一點記憶都不想失去。
Steve去的比Bucky想像得久。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他去處理那麼久，他們也不讓他看新聞。他在餐廳裡走來走去，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獵豹，極度焦躁又無能為力。他重複看著自己的筆記，想寫下更多但做不到。Steve出事了嗎？他還會回來嗎？Bucky快被他的想像折磨死了。然後他看見Steve，一臉的傷，躺在他的面前，而Bucky則是壓在他身上，用那條金屬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揍他。Steve的眼睛腫起來了，流血了，但他沒有還手。好多火花和碎片落在他們的身上，Steve對他說，“我會陪你到最後。”
Bucky發出痛苦的嘶吼。磚頭正在迅速集結，Bucky大吼一聲，“不！”他不能忘記Steve，任何和Steve有關的事情都不能忘記。他抱著頭，和自己的內心交戰，他再也不想只活在好的記憶裡了。曾經發生過的事，無論好壞，他都要想起來。他要堅強，如果在這裡屈服了，他就會把Steve全都忘了。
他想起他和Steve在大街上打鬥，他一心只想殺死他，而他也差點成功了。他想起他們把他綁在椅子上對他洗腦，那椎心刺苦的疼痛令他尖叫。他想起他曾經執行過的每一個任務，他的受害者，那些染在他手上的鮮血，火藥與沙塵的味道縈繞不去，那些瀕死的雙眼透露出的恐懼與厭惡，還有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次改造和實驗。它們一次衝破堤防跑了出來，遠超過Bucky可以負荷的程度。
醫護人員到的時候Bucky正在砸掛滿睡衣的衣櫃，徒手扯爛一張椅子，敲破每一塊玻璃，他不正常的左手令他做這些事情很輕鬆。腦海裡的牆正在努力工作，要拯救他的心靈，無論好壞一律封閉是最安全的。Bucky能看見一件又一件可怕的記憶被封起來，然後是好的那些，Steve的臉，布魯克林的街頭，東河邊的早晨，公園裡的夏日野餐。小小的Steve在他的生日那天送他一件背心，然後吻了他，那是他們的初吻。
“不要啊！”Bucky哭喊著。
他不能允許，Steve再度被抹去。醫護人員抓著他，但無法制止他的掙扎。他們朝他的脖子打鎮定劑，但沒有用。他想像自己用他強壯、冰冷、殺人無數的金屬手臂，用力撞擊在那些牆上。他絕對不要再逃避了，Steve會回來的，當他回來的時候，他要記得他。他拼命敲著那些牆，看到Steve和他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偷偷牽手的回憶，看見他們初嘗禁果的那個寂靜夜晚，看見他陪在喪母的Steve身邊，看見他們偷偷跑出軍營到湖邊約會，看見他們在戰場上並肩作戰。他不能放棄，一定要爬過最痛苦的時刻才能完整地來到現在的Steve身邊，所以他繼續對抗那些牆壁。他看見自己掉了火車，看見自己被綁在冰冷的檯子上，感覺有東西刺進他的腦裡。他看見自己拎著槍大步走在街上，看見那些嚥了氣的屍體。他看見自己接下Steve的盾又丟回給他，看見自己把手伸進載了Steve的那輛車裡拔了方向盤，在橋上拿槍射他。看見他們在街道上激烈打鬥。他看見自己朝Steve開槍，把他揍到臉都開了花，把他從水裡撈起來。然後Steve找到他，監牢令人作嘔的氣味，Steve帶他到這裡的那一個早晨。他和Steve一次又一次的第一次相見，Steve在圖書室裡為他讀詩，Steve為他畫畫，他們玩草地保齡球，他們在這個房間裡纏綿繾綣令人落淚的結合。Steve吻著他說我一定很快回來，你要撐住。
Bucky正在撐著，他不讓那些牆再砌起來，不管好的壞的，這些記憶他都要留著。
Hansel醫生拿著一個iPad跑進來大吼著，“他沒事！你看！他沒事！”
Bucky不太懂他的意思。
Steve送Bucky回房間的時候，在門口停了一下。Bucky覺得自己一定認識這個人，過去這兩年，他們一定很熟悉，甚至是......很親密。他就是有這個感覺，但他真的不記得。老天，他真希望自己可以記得Steve，記得自己跟他一起做過的事，記得Steve帶給他每一個似曾相似的時刻。明天早上醒來，他還會記得Steve嗎？他還會記得Steve唸給他的美麗情詩嗎？
“我跟你說，我今天想起一些事，應該是我的記憶吧，我看到我和你到公園去野餐，你在畫我。”Bucky熱切看著Steve，有點希望Steve能夠給他一些答案，“但你看起來很瘦小，跟你現在不太一樣。那是我想像的嗎？”
Steve的聲音不知怎地有點哽咽，“那不是你的想像，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我們以前就認識了。”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Bucky抓著Steve的手，“告訴我以前的事。”
“不要急，Bucky，我們慢慢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Steve把Bucky的手握在掌心裡，“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萬一我明天醒來就不記得了呢？”
“不會的，你相信我。”
Bucky想了想，他決定相信Steve，“今天那堵牆沒有立起來。你知道嗎？我的腦子裡有一堵牆，有時候會立起來。”
Steve點點頭，“我知道。那堵牆是在保護你，只要你想到不好的回憶，它就會立起來，讓你不記得，不會受到傷害。”
“所以我會一直失憶，我以前到底發生什麼事？”Bucky有點沮喪。他很想知道，想要記起自己是誰，但他也有一點害怕。然後他突然聯想到Steve的話，他的表情，“我是不是就是你失去的那個人？”
“是的。”Steve的回答很輕，像在嘆息一樣。“慢慢來吧，不要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Steve看起來有一點猶豫，但他還是靠了過來，輕輕吻了Bucky。Bucky閉上眼睛，享受那個熟悉又溫純的感覺。他的心裡酸酸的，這感覺太好，太令人懷念，儘管他並不記得他們這樣做過。
Bucky一直到Steve離開他的唇好幾秒之後才睜開眼睛。“我們會坐牢的。”他悄聲說。
“再也不會了。”Steve又靠近他。
3.
Bucky醒來之後，盯著頭頂天花板的裂紋，過了大概五分鐘才想起來，這是他的房間。他昨天早上也是在這張床上醒來的，他想起來了。他坐起來看了看四周，努力把所有的東西都記進腦海裡。他看見床鋪對面的小熊照片，還有他提醒自己的名字。還有兩張別忘了Steve的紙張，比昨天多出一張。那是昨晚Bucky帶著砰砰跳個不停的心上床睡覺前，再寫一張貼上去的。萬一明天醒來不記得Steve了，他希望自己也可以理解到Steve有多重要。他坐在床上很努力回想昨天的一點一滴。他記得Steve，記得昨天他們一起畫畫吃飯剷雪，也記得那個吻。Steve說他們以前就認識，那他為什麼也是這裡的病人呢？
Bucky把自己打理好之後打開衣櫃，又是一排排的睡衣和袍子。他真希望有好看一點的衣服，穿著睡衣在Steve面前晃來晃去的突然變成有一點害羞的事。
Bucky一打開門就看見Steve又站在窗邊，沐浴在陽光裡等著他。Steve沒有面對他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但一見到他，笑容就從烏雲後面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
“早安，Bucky。”
“早安，Steve。”Bucky注意到Steve的笑容變大了。
“我就說你不會忘記。”Steve說。他把手放在Bucky的背後，和他一起去餐廳吃早餐。這一天，就和昨天一樣，Bucky去和Hansel醫生聊個幾句，醫生在知道他的記憶累積了兩天之後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們又去畫畫，吃午餐，看企鵝的節目，下午他們在已經整理好的網球場打球。Bucky不記得自己打過，但他打得挺不錯的。他們把拖鞋踢掉，赤著腳跑來跑去。Steve的球速很快，但Bucky的腳步更迅速。他們有來有往，比賽很精彩，本來四散在周圍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們都晃了過來看他們比賽，為他們加油吶喊。Steve一記快速又有力的殺球贏了這一局，包括Bucky，所有的人都為他鼓掌。Bucky在腦海裡看到一個帶著頭盔的Steve，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大家在為他歡呼，拍他的肩，他們在喊著美國隊長。Steve轉過來對他眨眼睛，Bucky覺得自己又驕傲又有些失落。他的小Steve─不是長大─而是變大了，而他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那道牆有那麼一下子又要建起來了，但最終還是沒有。Bucky很滿意，他不能連一點不愉快的感覺都要逃避，他要讓自己堅強起來，才能記起更多的事情。
晚飯他們看的節目不是昨天的黑熊母子，而是阿拉斯加棕熊，跳進湍急的河水裡捕魚，甚至很聰明地站在河邊，等鮭魚自己跳進牠的嘴裡。之後他們一邊喝咖啡一邊下棋，餐廳非常大方，全天候供應咖啡和熱茶。這裡簡直好得不像話，就像Steve一樣。Bucky看到Steve用他修長的手指去移動棋子，他在腦海裡看到的是那雙手，那好看又有力的手指，在Bucky赤裸的身上遊走。那雙手滑過的地方，就像在Bucky身上點起了火焰。
他回過神來發現Steve正在看著他，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然後他就溜回房間去了，扔下錯愕的St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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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cky現在每天都在他熟悉的房間裡醒來，天花板那條裂縫，長度和形狀他都記得很清楚。他的牆上越來越滿了，除了小黑熊的照片，現在還有阿拉斯加棕熊、北極熊、馬來熊、熊貓的照片一起貼在上面。都是他晚上看了節目說句好可愛，第二天Steve就幫他變出照片來。就好像每次只要他說想吃什麼，第二天的餐點就會出現一樣。我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那張仍然佔據最中間的位置，然後還有越來越多的別忘了Steve Rogers。每次他在門口和Steve親吻之後回到房間，看著那幾張紙都覺得很好笑，他怎麼可能忘了Steve呢？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讓那些繼續貼在上面提醒自己。
他和Steve每天都過著很平靜的生活。他們畫畫，打球散步或做體操，整理庭院，幫忙打掃屋子。晚上看一個和熊有關的節目，然後他們會下棋打牌或玩桌上遊戲，聽音樂，有時候還會跳舞。Bucky想起越來越多的事情，牆很少立起來，因為他和Steve在一起的時候想起來的，都是甜蜜的回憶。即使是關於他們窩在冬天會有冷風從縫隙吹進來的破屋子裡發抖，或是在髒兮兮的壕溝裡徹夜值班，只要是和Steve在一起的回憶，那些感覺都是幸福的。Steve告訴他當初他怎麼從軍，怎麼失去Bucky，怎麼凍進冰塊裡，又怎麼和他重逢的。他們會躲在圖書室裡，讀著一本又一本厚重的書，重新學習七十年的世事變遷。哇，七十年耶，那聽起來像是別人的故事而不是Bucky的，因為太不可思議了。他知道自己那些被擋下的回憶一定很不堪而骯髒，但他願意為了Steve去試著想起來，只是Steve有點避重就輕，並不仔細描述Bucky不在的那七十年裡都做了什麼。
晚上回房前他們會在月光灑落的窗前接吻，吻得兩人都臉紅心跳。Bucky真希望那些吻能永遠繼續下去，他也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邀請Steve進他的房間的。
這段期間裡，他腦海裡的牆立起來兩次。一次是Steve告訴他血清的事情，他看見自己躺在一張實驗檯上，昏昏沉沉的，變大了的Steve像個童話裡的王子一樣戴著愚蠢的頭盔來救他。他很努力要把記憶往前推一點，看看Steve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結果那道牆毫無妥協可能地動了起來，磚頭快速堆砌著，一點空間都不留給Bucky。還有一次是他在做身體檢查的時候，他被一群醫生圍繞著，儘管熟悉的Hansel醫生和Steve都在，他也感到有一點緊張。然後他看到自己被綁在一張床上，看見有人拿著一把鋸子，朝著自己斷掉的左手走來。那道牆立得又快又熟練，甚至讓他進入短暫的意識空白，直到Steve把他喊醒。他對Steve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然後對他說，“Steve？我以為你小一點。”
Steve一臉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一樣。Steve把Bucky從檢查室的病床抱起來，抱著他一路回到他的房間。他沒有把他放下，他不捨得，只是把頭放在Bucky冰涼濕冷的額頭上。Bucky可以感覺到Steve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那簡直能灼傷他。
這天，Steve有訪客。Bucky有記憶的這些日子，他沒看過誰有訪客。出於好奇，他跑去告訴Simon說醫護人員告訴他今天凱薩大帝也會搬進來，Simon非常興奮跑去纏著餐廳的醫護人員，Bucky趁著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他找到Steve和訪客見面的地方，在庭院。他的訪客是個戴著一個眼罩的黑人。他們面對面站著，氣氛不是很好的樣子。Bucky躲在一邊偷聽。
“我知道他對你來說很重要，但你也不能把自己綁在這裡。”眼罩男語氣很硬。
“如果有需要我的任務，我就會去，儘管只要我一離開，他記憶的累積就會緩下來，甚至倒退，但我還是去了，這兩年來都是這樣的！所以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因私忘公。”Steve的聲音很平靜，但Bucky能聽出來他的怒氣在隨時準備噴發。
“隊長，我沒有那樣指責你。”眼罩男放緩語氣，“只是有些事，你也無能為力。”
“我知道，你們都想放棄他，讓他一個人爛在這裡。”Steve的雙手握拳，“如果他真的這樣也沒關係，我陪他。”
眼罩男用一隻眼睛看著Steve，看了很久。然後他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Steve就這樣望著晴朗的天，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落到療養院的圍牆後面去。
晚上他們吃飯的時候Steve比平常安靜一點，即使大家因為電視裡可愛的熊貓寶寶們打群架而笑得東倒西歪的也沒有吸引太多他的注意力。吃完飯以後他們不下棋或聽音樂了，Bucky拉著Steve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們之前一定做過千百次了，因為他們的動作這樣熟練，充滿默契。他們接吻的時候總是會自然地把頭歪向不同邊，從不會撞到鼻子。他們流暢地解開彼此睡衣的扣子，赤身裸體站在對方面前也不覺得尷尬。Steve壓在Bucky身上的重量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他的親吻和愛撫，像雨點一樣綿密地落在Bucky的臉上，他的脖子，他的胸口，他的大腿，還有最私密的地方。Steve那雙好看的手在Bucky身上留下許多紅色的印子，就像是烙印一樣，讓Bucky屬於他。一直都是他的。Steve進入Bucky的時候那種鈍痛留下火辣的痛楚和純粹的歡愉，Bucky一點也沒有退縮，而是弓起身子迎接Steve的律動。無數過去兩人在床上纏綿的回憶在Bucky心裡翻江倒海地掀了起來，和滔天巨浪一樣的快感淹沒了他。Steve緊握著他的左手，那隻據說代表了他過去碰到的一切不幸可憎的左手，然後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和他的呻吟交纏在一起。如果Bucky真的要一輩子被關在這個精心維持的豪華牢籠裡，看著夕陽落在圍牆後而不是地平線下，那就讓他們一起吧。這次他們絕不放開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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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前做過很多次嗎？”Bucky在Steve把他抱進已經裝滿熱水的浴缸裡時問。
“我沒有算過，畢竟我們第一次做這個事，是將近八十年前的時候了。”Steve坐在浴缸邊緣輕笑，撈起一點水淋在Bucky的肩頭。上面有Steve留下的痕跡，Bucky想到剛剛的事，他的心還是跳得好快。
“那來這裡之後呢？”
Steve收斂了放鬆的神色，“你的狀況一直起起伏伏的，如果我在，你就會想起很多事情，當然，不包括壞的那些。在九頭蛇那段日子裡，你的心靈已經發展出一個自我保護的機制。有時候我離開得太久，你就......”Steve嘆氣，伸手摸上Bucky仍然泛紅著的臉，“全忘了，所以我們要再來一次，又一次。”
“但我們總是會發展到這樣？”
“是啊，每一次都這樣。”Steve跨進浴缸裡坐下來，從背後緊緊擁抱Bucky。
Bucky靠在Steve的胸口上，覺得自己現在充滿了勇氣。他的腦海是一片荒蕪，乾裂的大地，冰封的凍原，但是他永遠都會愛上Steve。他對Steve的愛就是這樣頑固而屹立不搖，就算刮著刺骨的寒風，無止盡的烈陽，也無法將之摧毀。他永遠都會想起對Steve的愛，只要這樣，他永遠都能回來，不會迷失在無止盡的虛無裡。他一定要克服那道牆，不管那道牆為他擋下什麼，總有一天他要親自面對，這樣他才能永遠待在Steve的身邊，清醒地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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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cky的記憶持續回來。每次那道牆又要立起來的時候，Bucky就會想辦法用意志去控制它。有時候不行，有時候能成功。他想起了一些在戰場上的經歷，看著同伴死去，看著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戰友，死亡近在眼前的恐懼。他會緊握著Steve的手，和想要退縮，讓牆壁保護自己的慾望對抗。因為他知道Steve就在他的身邊。但在九頭蛇的那段日子始終無法突破，那道牆堅固得很。
除了動物相關的節目，現在他們也有別的節目可以看了。有大自然的，有做菜的，有旅遊的。Bucky透過那個四四方方的螢幕一窺外面的世界，那世界看起來好繽紛，好多色彩，和療養院比起來更加活潑輕快。但他們不被允許看新聞，或許是新聞裡的世界比起旅遊生活或是動物星球頻道來要殘酷得多。
Bucky有一次散著步，踩著拖鞋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大門的地方，他就發現越來越多醫護人員跟著他，他們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一直到他走到可以看見那鐵柵欄的地方，有個醫護人員，或許該說他是特勤人員，走過來擋在他的面前。“Bucky，回去吧。”那個人輕聲說。
他看起來很焦慮，平常對Bucky也很友善，但Bucky知道只要他敢衝向大門，那個人一定會朝他開槍。他能住在這裡的確是政府出錢的，因為這裡根本就是一座監獄，為他量身打造的。
Bucky聳聳肩，轉身走回去。他可以看見鐵柵欄外有一排排高大的樹，枝葉隨風搖擺，天上有一群鳥拍著翅膀悠閒飛過。那是外面的樣子，就算和他平常在療養院庭院看到的景色相去不遠，也令他很激動。他很想出去看看那車水馬龍的街頭，看看七十年後的紐約是否還和當初一樣。那些五光十色的招牌和霓虹燈，衣香鬢影，不是只穿睡衣和袍子的人們。他還想看看真正的動物，那些毛茸茸的熊，真的像電視上那樣可愛嗎？牠們的尖牙和利爪，是不是真的可以那麼長那麼嚇人。他真的很想親眼看看，只有一眼也好。
Steve知道他的想法之後沉思了一會。然後他拋出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到時候我幫你慶祝。我們可以訂一個小熊造型的蛋糕。”
這不是Bucky想要的，但他知道Steve也不是萬能的。他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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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出發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很匆忙。他依依不捨吻了Bucky，“我一定很快回來，你要撐住。”
Bucky會努力的，畢竟他已經想起那麼多了。他上床睡覺前感覺有點不踏實，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以後他起床找出紙筆，把他最近想起和Steve有關的事情寫下來，寫滿好幾張紙以後貼到牆上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熟悉的房間裡醒來，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早上Steve不在他的身邊。他先跑去看牆上的筆記，一筆一筆在腦海裡複習一遍。他覺得狀況挺好的，每一件他都記得。這一天無風無雨地過去了，Hansel醫生和Gretel小姐都來陪他，幫他複習那些記憶，接下來幾天也都很順利。Bucky又寫了更多張，幾個醫護人員─或者是特勤人員─搬來梯子，把那越來越多的筆記貼到牆上。眼看著他的筆記牆越來越豐富，都快貼滿整面牆了。Bucky不厭其煩地複習，他一點記憶都不想失去。
Steve去的比Bucky想像得久。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他去處理那麼久，他們也不讓他看新聞。他在餐廳裡走來走去，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獵豹，極度焦躁又無能為力。他重複看著自己的筆記，想寫下更多但做不到。Steve出事了嗎？他還會回來嗎？Bucky快被他的想像折磨死了。然後他看見Steve，一臉的傷，躺在他的面前，而Bucky則是壓在他身上，用那條金屬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揍他。Steve的眼睛腫起來了，流血了，但他沒有還手。好多火花和碎片落在他們的身上，Steve對他說，“我會陪你到最後。”
Bucky發出痛苦的嘶吼。磚頭正在迅速集結，Bucky大吼一聲，“不！”他不能忘記Steve，任何和Steve有關的事情都不能忘記。他抱著頭，和自己的內心交戰，他再也不想只活在好的記憶裡了。曾經發生過的事，無論好壞，他都要想起來。他要堅強，如果在這裡屈服了，他就會把Steve全都忘了。
他想起他和Steve在大街上打鬥，他一心只想殺死他，而他也差點成功了。他想起他們把他綁在椅子上對他洗腦，那椎心刺苦的疼痛令他尖叫。他想起他曾經執行過的每一個任務，他的受害者，那些染在他手上的鮮血，火藥與沙塵的味道縈繞不去，那些瀕死的雙眼透露出的恐懼與厭惡，還有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次改造和實驗。它們一次衝破堤防跑了出來，遠超過Bucky可以負荷的程度。
醫護人員到的時候Bucky正在砸掛滿睡衣的衣櫃，徒手扯爛一張椅子，敲破每一塊玻璃，他不正常的左手令他做這些事情很輕鬆。腦海裡的牆正在努力工作，要拯救他的心靈，無論好壞一律封閉是最安全的。Bucky能看見一件又一件可怕的記憶被封起來，然後是好的那些，Steve的臉，布魯克林的街頭，東河邊的早晨，公園裡的夏日野餐。小小的Steve在他的生日那天送他一件背心，然後吻了他，那是他們的初吻。
“不要啊！”Bucky哭喊著。
他不能允許，Steve再度被抹去。醫護人員抓著他，但無法制止他的掙扎。他們朝他的脖子打鎮定劑，但沒有用。他想像自己用他強壯、冰冷、殺人無數的金屬手臂，用力撞擊在那些牆上。他絕對不要再逃避了，Steve會回來的，當他回來的時候，他要記得他。他拼命敲著那些牆，看到Steve和他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偷偷牽手的回憶，看見他們初嘗禁果的那個寂靜夜晚，看見他陪在喪母的Steve身邊，看見他們偷偷跑出軍營到湖邊約會，看見他們在戰場上並肩作戰。他不能放棄，一定要爬過最痛苦的時刻才能完整地來到現在的Steve身邊，所以他繼續對抗那些牆壁。他看見自己掉了火車，看見自己被綁在冰冷的檯子上，感覺有東西刺進他的腦裡。他看見自己拎著槍大步走在街上，看見那些嚥了氣的屍體。他看見自己接下Steve的盾又丟回給他，看見自己把手伸進載了Steve的那輛車裡拔了方向盤，在橋上拿槍射他。看見他們在街道上激烈打鬥。他看見自己朝Steve開槍，把他揍到臉都開了花，把他從水裡撈起來。然後Steve找到他，監牢令人作嘔的氣味，Steve帶他到這裡的那一個早晨。他和Steve一次又一次的第一次相見，Steve在圖書室裡為他讀詩，Steve為他畫畫，他們玩草地保齡球，他們在這個房間裡纏綿繾綣令人落淚的結合。Steve吻著他說我一定很快回來，你要撐住。
Bucky正在撐著，他不讓那些牆再砌起來，不管好的壞的，這些記憶他都要留著。
Hansel醫生拿著一個iPad跑進來大吼著，“他沒事！你看！他沒事！”
Bucky能看見iPad的畫面裡Steve從一片斷岩殘壁中站起來。那裡簡直就像廢墟，經過了慘烈的戰鬥。Steve看來有點搖搖晃晃，全身髒兮兮的，受了傷，但他沒事。那是新聞直播的畫面，標題寫著復仇者聯盟再度獲得勝利擊退入侵者。
“他很快就回來，很快回來。”那個在大門前阻止他前進的特勤人員說。
Bucky筋疲力盡，讓自己沉入黑暗中。
******
Steve那天回來的時候據說連制服都沒脫，也不管身上還流著血。他看見亂糟糟的房間和昏迷的Bucky，還有整面牆的筆記時簡直嚇壞了。結果Bucky醒來，就看見一個亂七八糟的Steve，握著他的手等在床邊。他在祈禱，Bucky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他能感覺Steve山窮水盡般的無助，一向務實的他也有走投無路到將希望寄託在無影無蹤的上帝身上的時候。他伸手摸了摸Steve髒汙的頭頂，Steve抬起頭來看著他。
“Steve，你回來了。”Bucky的聲音沙啞到他自己都嚇一跳。
“是的，我回來了。”Steve點點頭，把臉埋在Bucky的手裡無聲哭泣。
5.
Bucky的記憶似乎都恢復了，那些牆再也沒有立起來過。壞的記憶非常折磨人，Bucky幾度要崩潰，夜夜都做惡夢，但是有Steve在，他很快就能找回自己。他恢復的狀況很好，也配合Hansel醫生和Gretel小姐做真正的心理治療。Steve有時候會離開好幾天，Bucky的狀況也沒有像之前一樣再壞下去。Steve仍然穿著睡衣和Bucky生活在一起，和他一起畫畫，讀書給他聽，玩槌球和草地保齡球，晚上看一個和熊有關的節目，一點點新聞，隨著40年代的老歌，摟著Bucky翩翩起舞，晚上的時候相擁而眠。時間在這裡就像靜止了一樣，那些特別挑選過，沒有家人、病情和緩沒有威脅性的其他病人們，也和他們一起在這裡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Bucky還是會想要出去，但這裡的日子好得他沒有地方可以抱怨。
他生日這天，就算知道今天和其他的每一天都沒有區別，Bucky還是感到很興奮。Steve答應過送他小熊造型的蛋糕，一定會做到。結果他今天打開衣櫥的時候發現裡面的睡衣都不見了，只有一件襯衫，一條牛仔褲，一件大衣和一雙襪子，還有一雙靴子。
Steve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帥得讓Bucky無法移開目光。“快去換衣服，我們去看熊。”Steve說。
Bucky從床上跳起來衝進浴室漱洗，然後很快換上他的新衣服。這兩年多來，Bucky沒有穿過睡衣以外的衣服，如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差點認不出來。
Steve為他穿上外套，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這樣很好看。”
他們到餐廳去吃早餐，Bucky興奮到吃不下東西。Steve看著他縱容地笑了笑。Simon告訴他們今天最尊貴的鄰居耶穌基督終於也搬進來了，Bucky還和Simon興高采烈討論了一下。其他的病人，自言自語的，發呆的，用麵條排圖案的，每個人都在做和平常一樣的事，等一下還要去畫畫。但Bucky今天和他們不一樣，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去看熊了。他終於可以踏出那個鐵柵欄了。即使只有一天，他也樂得像是中大獎一樣。
Steve和Bucky手牽著手走到屋子外，有一輛黑色的車已經等在那裡。Steve幫Bucky開了車門，彎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他們坐上車，然後Steve將車子緩緩開向大門。Bucky左顧右盼，心想會不會根本出不去，等一下就會有人拿著槍出來阻止他們。但是沒有，鐵柵欄為他們緩緩打開了。
一路上，Bucky按下車窗，把頭伸到窗外，感覺自由的風拍在他的臉上，Steve說這樣危險他也不管。外頭的陽光特別明亮，花草樹木也比平常看到的美。實際上療養院裡的庭院維持得很好，有的花開得比電視上的還要漂亮，但Bucky就是這樣覺得。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一路開進市區，Bucky注意到有其他車一直在跟著他們。他這麽危險，政府防著他是應該的，他完全能理解。
市區裡的擁擠和吵鬧有點嚇到他，畢竟他在療養院裡安靜慣了。形形色色的街道和行人，各式各樣的建築和商店，他看得目不轉睛。Steve把車子停在路邊，帶Bucky到一家咖啡廳吃東西。他只點了一杯咖啡，微笑看著Bucky吃三明治和熱可可。Bucky必須老實說，療養院裡的三明治更好吃，但在這家咖啡廳裡吃三明治是不一樣的。他們坐在露天座位，身邊有路人來來去去，街上有不停止的車流，他們倆看起來就和四周的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沒有那麼多奇妙或痛苦的經歷，只是兩個普通人坐在街邊吃早餐，這是多麼奢侈的感覺。
之後他們繼續前進，最後他們在動物園的停車場停下來。Bucky的腳終於踩在外面世界的土地上，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一天。Steve牽著他的手走在動物園裡，Bucky把他的手握得很緊，他有一點怕，要是鬆開Steve的手自己會不會就迷失在外頭了。今天天氣很好，春天快來了，動物園裡的花都在準備綻放，空氣裡有山林的清新，還有一點動物糞便的味道。他們買了飲料，漫步在動物園的步道上。Bucky想他應該可以待一整天吧，他想要慢慢來。
當他們靠近美洲黑熊的欄舍時Bucky拉著Steve跑了起來。今天不是假日，遊客沒有很多，黑熊區前沒有其他人。Bucky趴在欄杆前，Steve從後面抱住他，“這是你的第一隻熊。”
“是的。”Bucky笑了。這麽多年來，這或許是他最開心的一個笑容。他的黑熊有細小的眼睛，圓圓的耳朵和短尾巴跟長鼻子，有點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啃著一顆蘋果。和電視上的一模一樣，Bucky想，但這是真真正正出現在他眼前的熊。不再是電視上的影像，不再是照片，而是活生生的熊。Bucky感動得說不出話。
“謝謝你，這是好棒的生日禮物。”Bucky轉過頭去，和Steve接吻。這裡是大庭廣眾，周圍有人經過，但是他一點也不害怕了。他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他，他們要正大光明地相愛，沒有人可以因為這樣而處罰他們。
他們在黑熊區待了很久，Steve拿出手機幫他拍照，也找路人來幫他們拍照。有些人認出Steve來，對他們指指點點，但他們不在乎。黑熊懶洋洋趴在大石頭上，Bucky看牠很久都沒動確定牠睡著了才離開往下一個欄舍前進。那些狮子、長頸鹿、羚羊、孔雀、猴子、河馬，好多好多動物，Bucky的眼睛都快看花了，帶著童稚的興奮在每一個動物欄舍前對著Steve侃侃而談，每天那些節目，讓他對牠們很熟悉。但他最喜歡的終究還是熊，他們看了阿拉斯加棕熊、胸前有個大大的V的亞洲黑熊、像戴著眼鏡的眼鏡熊、伸出長舌頭的馬來熊和懶熊。看著牠們發呆或是吃東西，在欄舍裡走來走去。
中午的時候他們不管他人眼光走進動物園的兒童餐廳。其他的客人都是帶著小孩的一家人，只有他們是兩個大男人。店員幫他們端出一個蛋糕，如Steve所承諾的，那是一個小熊造型的蛋糕。餐廳的漢堡薯條遠遠沒有療養院裡的好吃，就連蛋糕也是。但這卻是Bucky這兩年吃過最棒的東西了。
******
他們在動物園的最後一站是去看北極熊。今天還是挺冷的，所以北極熊看起來頗有活動力，在拍打著水池。Bucky看著牠有岩石有水池和一點積雪的欄舍，突然發現，其實他自己和這些動物園裡的熊根本沒有兩樣。他們都被關在精心設計維護的牢籠裡，每天吃好睡好，什麼也不用做，有人會把他們照顧得好好的。
Steve查覺到他的沉默，伸出手來順了順他的頭髮，“怎麼了？”
Bucky把手放在欄杆上，“這些熊被關在這裡，挺可憐的。這裡不過就是個監獄。”
“動物園不只是讓別人觀賞，也有教育和保護的作用。”Steve看著那隻北極熊跳進水池裡，“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的，不是旅遊生活頻道上那樣多采多姿又快樂。”
“他很快就回來，很快回來。”那個在大門前阻止他前進的特勤人員說。
Bucky筋疲力盡，讓自己沉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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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那天回來的時候據說連制服都沒脫，也不管身上還流著血。他看見亂糟糟的房間和昏迷的Bucky，還有整面牆的筆記時簡直嚇壞了。結果Bucky醒來，就看見一個亂七八糟的Steve，握著他的手等在床邊。他在祈禱，Bucky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他能感覺Steve山窮水盡般的無助，一向務實的他也有走投無路到將希望寄託在無影無蹤的上帝身上的時候。他伸手摸了摸Steve髒汙的頭頂，Steve抬起頭來看著他。
“Steve，你回來了。”Bucky的聲音沙啞到他自己都嚇一跳。
“是的，我回來了。”Steve點點頭，把臉埋在Bucky的手裡無聲哭泣。
5.
Bucky的記憶似乎都恢復了，那些牆再也沒有立起來過。壞的記憶非常折磨人，Bucky幾度要崩潰，夜夜都做惡夢，但是有Steve在，他很快就能找回自己。他恢復的狀況很好，也配合Hansel醫生和Gretel小姐做真正的心理治療。Steve有時候會離開好幾天，Bucky的狀況也沒有像之前一樣再壞下去。Steve仍然穿著睡衣和Bucky生活在一起，和他一起畫畫，讀書給他聽，玩槌球和草地保齡球，晚上看一個和熊有關的節目，一點點新聞，隨著40年代的老歌，摟著Bucky翩翩起舞，晚上的時候相擁而眠。時間在這裡就像靜止了一樣，那些特別挑選過，沒有家人、病情和緩沒有威脅性的其他病人們，也和他們一起在這裡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Bucky還是會想要出去，但這裡的日子好得他沒有地方可以抱怨。
他生日這天，就算知道今天和其他的每一天都沒有區別，Bucky還是感到很興奮。Steve答應過送他小熊造型的蛋糕，一定會做到。結果他今天打開衣櫥的時候發現裡面的睡衣都不見了，只有一件襯衫，一條牛仔褲，一件大衣和一雙襪子，還有一雙靴子。
Steve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帥得讓Bucky無法移開目光。“快去換衣服，我們去看熊。”Steve說。
Bucky從床上跳起來衝進浴室漱洗，然後很快換上他的新衣服。這兩年多來，Bucky沒有穿過睡衣以外的衣服，如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差點認不出來。
Steve為他穿上外套，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這樣很好看。”
他們到餐廳去吃早餐，Bucky興奮到吃不下東西。Steve看著他縱容地笑了笑。Simon告訴他們今天最尊貴的鄰居耶穌基督終於也搬進來了，Bucky還和Simon興高采烈討論了一下。其他的病人，自言自語的，發呆的，用麵條排圖案的，每個人都在做和平常一樣的事，等一下還要去畫畫。但Bucky今天和他們不一樣，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去看熊了。他終於可以踏出那個鐵柵欄了。即使只有一天，他也樂得像是中大獎一樣。
Steve和Bucky手牽著手走到屋子外，有一輛黑色的車已經等在那裡。Steve幫Bucky開了車門，彎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他們坐上車，然後Steve將車子緩緩開向大門。Bucky左顧右盼，心想會不會根本出不去，等一下就會有人拿著槍出來阻止他們。但是沒有，鐵柵欄為他們緩緩打開了。
一路上，Bucky按下車窗，把頭伸到窗外，感覺自由的風拍在他的臉上，Steve說這樣危險他也不管。外頭的陽光特別明亮，花草樹木也比平常看到的美。實際上療養院裡的庭院維持得很好，有的花開得比電視上的還要漂亮，但Bucky就是這樣覺得。車子開上高速公路，一路開進市區，Bucky注意到有其他車一直在跟著他們。他這麽危險，政府防著他是應該的，他完全能理解。
市區裡的擁擠和吵鬧有點嚇到他，畢竟他在療養院裡安靜慣了。形形色色的街道和行人，各式各樣的建築和商店，他看得目不轉睛。Steve把車子停在路邊，帶Bucky到一家咖啡廳吃東西。他只點了一杯咖啡，微笑看著Bucky吃三明治和熱可可。Bucky必須老實說，療養院裡的三明治更好吃，但在這家咖啡廳裡吃三明治是不一樣的。他們坐在露天座位，身邊有路人來來去去，街上有不停止的車流，他們倆看起來就和四周的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沒有那麼多奇妙或痛苦的經歷，只是兩個普通人坐在街邊吃早餐，這是多麼奢侈的感覺。
之後他們繼續前進，最後他們在動物園的停車場停下來。Bucky的腳終於踩在外面世界的土地上，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一天。Steve牽著他的手走在動物園裡，Bucky把他的手握得很緊，他有一點怕，要是鬆開Steve的手自己會不會就迷失在外頭了。今天天氣很好，春天快來了，動物園裡的花都在準備綻放，空氣裡有山林的清新，還有一點動物糞便的味道。他們買了飲料，漫步在動物園的步道上。Bucky想他應該可以待一整天吧，他想要慢慢來。
當他們靠近美洲黑熊的欄舍時Bucky拉著Steve跑了起來。今天不是假日，遊客沒有很多，黑熊區前沒有其他人。Bucky趴在欄杆前，Steve從後面抱住他，“這是你的第一隻熊。”
“是的。”Bucky笑了。這麽多年來，這或許是他最開心的一個笑容。他的黑熊有細小的眼睛，圓圓的耳朵和短尾巴跟長鼻子，有點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啃著一顆蘋果。和電視上的一模一樣，Bucky想，但這是真真正正出現在他眼前的熊。不再是電視上的影像，不再是照片，而是活生生的熊。Bucky感動得說不出話。
“謝謝你，這是好棒的生日禮物。”Bucky轉過頭去，和Steve接吻。這裡是大庭廣眾，周圍有人經過，但是他一點也不害怕了。他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他，他們要正大光明地相愛，沒有人可以因為這樣而處罰他們。
他們在黑熊區待了很久，Steve拿出手機幫他拍照，也找路人來幫他們拍照。有些人認出Steve來，對他們指指點點，但他們不在乎。黑熊懶洋洋趴在大石頭上，Bucky看牠很久都沒動確定牠睡著了才離開往下一個欄舍前進。那些狮子、長頸鹿、羚羊、孔雀、猴子、河馬，好多好多動物，Bucky的眼睛都快看花了，帶著童稚的興奮在每一個動物欄舍前對著Steve侃侃而談，每天那些節目，讓他對牠們很熟悉。但他最喜歡的終究還是熊，他們看了阿拉斯加棕熊、胸前有個大大的V的亞洲黑熊、像戴著眼鏡的眼鏡熊、伸出長舌頭的馬來熊和懶熊。看著牠們發呆或是吃東西，在欄舍裡走來走去。
中午的時候他們不管他人眼光走進動物園的兒童餐廳。其他的客人都是帶著小孩的一家人，只有他們是兩個大男人。店員幫他們端出一個蛋糕，如Steve所承諾的，那是一個小熊造型的蛋糕。餐廳的漢堡薯條遠遠沒有療養院裡的好吃，就連蛋糕也是。但這卻是Bucky這兩年吃過最棒的東西了。
******
他們在動物園的最後一站是去看北極熊。今天還是挺冷的，所以北極熊看起來頗有活動力，在拍打著水池。Bucky看著牠有岩石有水池和一點積雪的欄舍，突然發現，其實他自己和這些動物園裡的熊根本沒有兩樣。他們都被關在精心設計維護的牢籠裡，每天吃好睡好，什麼也不用做，有人會把他們照顧得好好的。
Steve查覺到他的沉默，伸出手來順了順他的頭髮，“怎麼了？”
Bucky把手放在欄杆上，“這些熊被關在這裡，挺可憐的。這裡不過就是個監獄。”
“動物園不只是讓別人觀賞，也有教育和保護的作用。”Steve看著那隻北極熊跳進水池裡，“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的，不是旅遊生活頻道上那樣多采多姿又快樂。”
“至少牠們會是自由的，不是嗎？”北極熊咬了一顆浮在水面上的水果之後爬上岸，坐在池邊小小的空地上，“如果他們真的碰上什麼困難和危險，那也是牠們的命運。”
“我只是想要，保護你，只要你活著就有希望。我想要一個機會，你會好起來，你會一直記得我，只要再給我一個這樣的機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沒有人可以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Steve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著Bucky，但Bucky知道他那雙眼睛一定會讓Bucky心碎。他把手伸過去，Steve很快就緊握著他，握得那麼緊，即使Bucky都會感到疼痛。他終於知道Steve為什麼說他自己也是一個病人了，他把自己禁錮在愧疚與失去Bucky的恐怖回憶裡。穿著和病人一樣的睡衣和袍子跟Bucky一起坐牢，和Bucky日復一日相識、相愛，然後看著Bucky在某個早晨醒來就把Steve忘得一乾二淨，深呼吸，再重來一遍，那是他自我懲罰的方式。他讓自己成為病人，而且不願給自己痊癒的機會。Bucky不能讓他繼續這樣下去了，那個帶著眼罩的男人說的沒錯，Steve不能把自己綁在療養院裡。外面的世界這麼好，這麼豐富繽紛，Steve有大好的機會可以過著和一般人一樣精采的生活。他隨時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和任何他想認識的人交往。他值得這樣的生活才對。
動物園關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Bucky坐在車上一語不發，只是望著窗外的夕陽，像火一樣，將天空染得像燒起來。夕陽緩緩的，慢慢的，落到地平線下，而不是落到療養院的圍牆後。這景象真好，他一定要努力記在腦子裡。因為不知道這次回去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可是至少他曾經擁有這個美麗的時刻。
“Steve，我們回去以後，你就走吧。”Bucky看著窗外慢慢從橘色變成紫色的天空。
Steve沒有說話。
“你沒有必要陪我一起爛在那裡。我很感激你做過的事，但你做得夠多了，你也該為自己做點事。”
Steve還是沒有回應，只是默默開著車。
“別再留在療養院裡了，別再跟我在一起了。”如果有效，Bucky會打他，用石頭扔他，把他趕離自己的身邊，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Steve沒有理他，只是開著車，Bucky能看見他們開上布魯克林大橋。布魯克林大橋，他畫過這座橋無數次，這座橋在他的腦海深處代表了他失去的身分和回憶，代表了一個他永遠也不會再擁有的人生。這不是他們要回療養院的路。
Steve還是很安靜。天已經完全黑了，紐約像個璀璨珠寶一樣亮了起來。Steve最後終於把車子停在一條相較之下比較安靜低調的街道邊，把車子熄了火之後他終於看著Bucky。
“我們不回療養院，再也不回去了。”Steve指著車窗外一棟大約五六層樓的房子，“以後我們住在這裡，我們一起住在這裡。”
Bucky震驚得說不出話。
“Bucky，你要做出選擇。就像我說的，外面的生活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你會碰到很多困難，你需要和很多人來往，他們不會每一個人都像療養院裡的病人一樣單純，你永遠都搞不清楚他們真正的想法。外頭的世界有很多規則，複雜得難以想像，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動手。外頭也很危險，九頭蛇還在，還有比他們更多的壞人，他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可怕。你好好考慮，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出來嗎？”Steve緊緊握著方向盤，凝視著Bucky，“你可以自己選，選擇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不管你選了哪一種，我都會陪你。”
這才是Steve真正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個選擇，一個新生的機會。Bucky終於有離開療養院的可能。療養院並沒有不好，那棟大房子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家，那裡的病人和醫護人員是他僅有的家人。他已經開始想念那裡美味的食物，那個他們一起花時間整理的庭院，他甚至想念在草地上做體操，還有那間安靜的圖書室和寬敞的餐廳。他也想念自己的床和飄著人工香味的棉被，他那張貼滿了他的回憶和小熊照片的牆。他對外面的世界其實已經一無所知了，外面轉動得那麼快，那麼複雜，和當初他認識的那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他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在外面的世界跌了一跤，沒有任何醫護人員緊張兮兮地過來查看他。他可能會碰到很可怕的事情和人，不會有任何圍牆把這些威脅都擋在外面。
但是，他想出去的渴望仍然沒有停歇。外頭的世界有療養院裡沒有的，自由的風和毫無拘束的奔跑。他不得不承認對於外面的生活他有一點害怕，但是他有Steve。
Bucky打開車門，下了車，抬頭看著他以後的家，踩在未來新生活的道路上。
Steve下車過來牽著他的手，牽得很緊，Bucky絕對無法掙脫，他也不想。他的心因為緊張而快速跳著，以後他要緊張的事情還很多。
但是只要和Steve在一起，Bucky什麼都不怕。
-完-
“我只是想要，保護你，只要你活著就有希望。我想要一個機會，你會好起來，你會一直記得我，只要再給我一個這樣的機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沒有人可以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Steve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著Bucky，但Bucky知道他那雙眼睛一定會讓Bucky心碎。他把手伸過去，Steve很快就緊握著他，握得那麼緊，即使Bucky都會感到疼痛。他終於知道Steve為什麼說他自己也是一個病人了，他把自己禁錮在愧疚與失去Bucky的恐怖回憶裡。穿著和病人一樣的睡衣和袍子跟Bucky一起坐牢，和Bucky日復一日相識、相愛，然後看著Bucky在某個早晨醒來就把Steve忘得一乾二淨，深呼吸，再重來一遍，那是他自我懲罰的方式。他讓自己成為病人，而且不願給自己痊癒的機會。Bucky不能讓他繼續這樣下去了，那個帶著眼罩的男人說的沒錯，Steve不能把自己綁在療養院裡。外面的世界這麼好，這麼豐富繽紛，Steve有大好的機會可以過著和一般人一樣精采的生活。他隨時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和任何他想認識的人交往。他值得這樣的生活才對。
動物園關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Bucky坐在車上一語不發，只是望著窗外的夕陽，像火一樣，將天空染得像燒起來。夕陽緩緩的，慢慢的，落到地平線下，而不是落到療養院的圍牆後。這景象真好，他一定要努力記在腦子裡。因為不知道這次回去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可是至少他曾經擁有這個美麗的時刻。
“Steve，我們回去以後，你就走吧。”Bucky看著窗外慢慢從橘色變成紫色的天空。
Steve沒有說話。
“你沒有必要陪我一起爛在那裡。我很感激你做過的事，但你做得夠多了，你也該為自己做點事。”
Steve還是沒有回應，只是默默開著車。
“別再留在療養院裡了，別再跟我在一起了。”如果有效，Bucky會打他，用石頭扔他，把他趕離自己的身邊，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Steve沒有理他，只是開著車，Bucky能看見他們開上布魯克林大橋。布魯克林大橋，他畫過這座橋無數次，這座橋在他的腦海深處代表了他失去的身分和回憶，代表了一個他永遠也不會再擁有的人生。這不是他們要回療養院的路。
Steve還是很安靜。天已經完全黑了，紐約像個璀璨珠寶一樣亮了起來。Steve最後終於把車子停在一條相較之下比較安靜低調的街道邊，把車子熄了火之後他終於看著Bucky。
“我們不回療養院，再也不回去了。”Steve指著車窗外一棟大約五六層樓的房子，“以後我們住在這裡，我們一起住在這裡。”
Bucky震驚得說不出話。
“Bucky，你要做出選擇。就像我說的，外面的生活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你會碰到很多困難，你需要和很多人來往，他們不會每一個人都像療養院裡的病人一樣單純，你永遠都搞不清楚他們真正的想法。外頭的世界有很多規則，複雜得難以想像，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動手。外頭也很危險，九頭蛇還在，還有比他們更多的壞人，他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可怕。你好好考慮，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出來嗎？”Steve緊緊握著方向盤，凝視著Bucky，“你可以自己選，選擇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不管你選了哪一種，我都會陪你。”
這才是Steve真正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個選擇，一個新生的機會。Bucky終於有離開療養院的可能。療養院並沒有不好，那棟大房子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家，那裡的病人和醫護人員是他僅有的家人。他已經開始想念那裡美味的食物，那個他們一起花時間整理的庭院，他甚至想念在草地上做體操，還有那間安靜的圖書室和寬敞的餐廳。他也想念自己的床和飄著人工香味的棉被，他那張貼滿了他的回憶和小熊照片的牆。他對外面的世界其實已經一無所知了，外面轉動得那麼快，那麼複雜，和當初他認識的那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他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在外面的世界跌了一跤，沒有任何醫護人員緊張兮兮地過來查看他。他可能會碰到很可怕的事情和人，不會有任何圍牆把這些威脅都擋在外面。
但是，他想出去的渴望仍然沒有停歇。外頭的世界有療養院裡沒有的，自由的風和毫無拘束的奔跑。他不得不承認對於外面的生活他有一點害怕，但是他有Steve。
Bucky打開車門，下了車，抬頭看著他以後的家，踩在未來新生活的道路上。
Steve下車過來牽著他的手，牽得很緊，Bucky絕對無法掙脫，他也不想。他的心因為緊張而快速跳著，以後他要緊張的事情還很多。
但是只要和Steve在一起，Bucky什麼都不怕。
-完-
巴奇變成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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