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6日 星期日

群眾瘋狂:性別、種族與身分,21世紀最歧異的議題 The Madness of Crowds: Gender, Race and Identity

台灣的翻譯書市,一向很少看到歐美保守派的書籍,所以我還沒讀這本書之前,以為這又是一個自由派觀點的論述。看了以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我還想作者這麼敢寫不怕被「取消」嗎?查了一下作者Douglas Murray是英國保守派的記者和政治評論家,我在推上大致看了一下,他的評價滿兩極的(就如同所有的右派人士),說他很聰明理性(畢竟是牛津畢業的),也有說他的觀念很投機取巧。在讀這本書之前我對他完全沒有認識,所以純粹就這本書的內容來說我的感想。

如果你認為「保守派觀點沒有任何可讀性」那我強烈建議你一定要讀這本書。但話說回來,會認為保守派觀點無任何可取之處的人大概就是書裡說的「群眾瘋狂」的一份子,即使看到書裡舉出各種荒誕案例大概也不會覺得哪裡有問題。

作者認為當今西方社會正在被一股名為社會正義的風暴席捲,人們在相關的議題上變得越來越不理性,提出的主張越來越激進,而且逐漸不允許討論的空間和反對的聲音,還會衍生實質的攻擊行為。這種情況不僅僅發生在網路上,也非常迅速蔓延到現實生活裡。他碰觸了當今歐美社會最為敏感的四個平權議題:同性戀、女人、種族、跨性別。在這四個章節裡,他舉出好幾個例子,來說明這些議題的支持者如何從爭取弱勢族群的權益,演變至今引發越來越多的爭議和矛盾,並開始延燒到每個場域,包括校園,職場和家庭。這些議題的活動者主張,因為他們受到社會系統性的歧視,因此需要社會正義來推翻壓迫。這份壓迫者的名單可以無限而自由地增長,目前最高居榜首的則是白人異性戀男性。由他們建構的父權社會和資本主義阻礙了每個人獲得平等權益的可能,因此他們是掙脫鎖鍊所要破除的最大障礙。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壓迫者,無論你有沒有那個意思。從一開始你有沒有壓迫的行為,到現在你如果沒有發聲反對,就成了壓迫者一員或是幫兇。

人們越來越不能理智討論問題了。過去人們對於爭議可以討論、辯論,但在如今的「覺醒」風氣之下,貿然參與會引發遭到攻擊的危險,只要提出一點不同的意見就會被打成敵方,似乎已經沒有正反方意見互陳的空間。身分政治成了操弄敵我和對立的利器,自以為正義的瘋狂群眾,自己的行為同樣地違反了他們所主張的正義,但卻無視其中的矛盾和荒謬之處。「任何阻礙往這個方向前進的人,都會發現自己遭到大力圍剿。這個陣營所用的武器俯拾即是(如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恐同症、最後是跨性別恐懼症),而且即便是不公正、不合理,甚至是輕率地使用這些武器,也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凡是批評這項新興正統的人都會遭到指控,說他們是受到最原始的動機所驅策,即使是科學家也不例外。」

作者提出很多瘋狂群眾的矛盾之處。例如現在的種族平權運動,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從金恩博士的主張開始:人不該以他們的膚色被評價,而是他的行為。但現在的情況,膚色卻成了評斷一個人是否為壓迫者和歧視者的重要因素。有一派主張是只要你是白人,你就是壓迫者,就有種族歧視,這種以膚色作為判斷標準的主張,難道就不是種族歧視嗎?認為只要你是「順性別」,就不可能真正理解跨性別的困境,然而,跨性別對於順性別女性的困境,又真的理解嗎?主張殺光所有男性的激進女性主義,相信對於所有攻擊女性的言論都不會容忍,為何她們就可以用這樣暴力而激烈的語言來刺激大家的情緒呢?這些瘋狂群眾大概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無神論者,但他們的行為和宗教崇拜沒有兩樣。他們有一個叫社會正義的神,有一個叫結構性壓迫的撒旦,有不斷改變重寫的主張做為教義,而他們對於其他的意見都聽不進去,只堅信自己的神。他們常指責所謂的保守派和右派充滿仇恨,但我自己看過最誇張最仇恨的言論大多來自進步價值的擁護者。他們也不在乎別人的言論自由,任何和自己相悖的主張都不被他們允許發出,他們反對壓迫但卻成了言論自由的壓迫者,被覺醒人士占領的科技業掌控的社群媒體日益嚴格的審查制度更助長了這樣的壓迫。

進步價值在這些年來有了快速的改變。某些在過去可以接受的言論,在現在成了不可接受的。這大部分都沒有問題,但瘋狂群眾不理性的激動和高漲的敵意,現在隨便一個小點都可以成了他們發動攻擊的理由。他們並不在乎時代的差異,也不接受道歉,更不可能原諒。你可能覺得這件衣服好看所以才穿,但在這些進步價值主張者的眼裡成了文化挪用。非墨西哥裔的人開了墨西哥捲餐車,被抨擊他們沒有資格。雜誌社必須為多年前的文章道歉,因為瘋狂群眾要求幾十年前的文章內容必須符合當今的價值。幾乎每個人都有可能被網路挖墳,將多年前的言論找出來挑刺、鞭打。人都有過去,都說過蠢話,而人會改變,觀念也是。現在瘋狂群眾只想攻擊而不願研究其中的脈絡或變化。我很懷疑他們到底是在追求社會正義,還是滿足自己噬血的樂趣呢?

書中有很多類似的案例,但其中讓我看了覺得最恐怖的是在華盛頓州的常青州立學院發生於2017年的事件。該校有一個多年的「缺席日」傳統,就是一年中有一天會讓所有的有色人種學生和教職員離開校園一天,讓他們可以聚在一起討論種族相關議題,也用他們的缺席來突顯其重要性。2017年,學校宣布要反過來執行缺席日,叫所有白人學生和教職員離開學校。有一位生物學教授表示反對,他說決定自願退出這個共享空間,還是主動離開,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差別。他拒絕離開,結果就被一群覺醒學生拖出來,對他進行瘋狂的批判。教授企圖和學生們講道理,引導他們去討論這個議題,但學生們歇斯底里,除了包圍他,說他是種族歧視者,不停辱罵他,也不准他說話,說他們不在乎他的言論自由。作者認為學生們的行為和納粹青年團沒有兩樣,但在我看來這種行為正是文化大革命的紅衛兵的翻版。

作者注意到現今平權運動奠基的理論來自馬克思主義。我們可以看到越來越多歐美人士不只主張自己是左派還主張自己是社會主義者、馬克思主義者、共產主義者(所以他們大多對中國有好感,我說你們都是他媽的白癡根本不知道這些鬼主義帶來的只有地獄),因為這和馬克思主義有同樣的體系。都是有被壓迫者反抗壓迫者的金字塔,只是馬克斯思想用的是階級鬥爭的方式,而進步價值擁護者用的是平權運動。在馬克思主義裡受壓迫的是勞工,必須發動革命來奪回他們被剝削的權力,而社會正義則是將所有的性少數、少數族群、弱勢族群的權益全都包含進這個「受壓迫」的金字塔底端,他們要對抗的不只是資本主義,還有白人異性戀男性。

由於這些理論並非真正的科學而是政治主張,他們大舉入侵學術界,並且將其思想寫得沒有人看得懂來混淆視聽,「所有社會正義和交叉性意識形態的主張者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的著作根本無法閱讀。他們都刻意採用艱澀難懂的寫作風格,這通常是當人無話可說或需要隱瞞虛偽不實的內容時才會採用的文體。」「提出社會正義理論的人還是完成一項工作,他們累積一個文獻資料庫(儘管難以閱讀),呈現出知識框架,支持他們的主張,並「引用」可以證明這一觀點的那些位居終身教職的一大堆學者。......任何一個對此心生懷疑,質問世界是否真的如此運作的學生,都會立即被帶到這座充滿令人震懾的證據的資料庫前,讓他明白他未能理解這些冗長艱澀的著作是自己的錯,而不是作者的錯。」於是,「這樣對清楚和誠實的要求還可能存在於科學中,但是在社會科學中早以死去......若是進行女性研究、同志研究、和種族研究的人在他們的理論無法進行預測,或是證明為錯誤時,就去嘗試其他方法,他們的系館恐怕早就空無一人。」看到書中的其中一個例子,一個跨性別人士主張,染色體也無法決定性別,還有前陣子的跨性別議題之亂裡許多令人傻眼的發言,我們就知道作者說「我們已經開始拋棄科學事實,而改用社會科學分子推動的政治性謬論來重新建構社會秩序。」一點也沒錯。

但其實這些族群面對的問題都大不相同,全部包裹在一起還會產生更多問題(現在連戀童癖都要被包進來了,老天啊)。同志平權運動裡一直都有兩個互相衝突的路線,一邊是希望可以獲得和異性戀一樣的權利過一般人生活的同志,另外一邊是要衝撞所有既有規則打造新世界秩序的酷兒,而現在酷兒路線的聲音越來越大,被認為保守的同志甚至還會被開除同籍。保守派主張的黑人,連黑人的身分都不被承認。在跨性別這一章節裡(瘋狂程度令前面三個議題都變得溫和了),作者提了好幾個第二波女性主義的學者被跨性別支持者攻擊的例子。當這些一輩子為女性權益奮鬥的學者,只因為提出對跨性別平權運動的質疑,就被打成恐跨分子,是排斥跨性別的激進女性主義者TERF。這又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共產主義鬥爭方法,給你扣個帽子,扣個發明出來的身分和名詞,就可以開始對你進行批判和攻擊。於是這些原本也是弱勢的女性,成了順性別壓迫者了,而那些原本被定義為壓迫者的生理男性,靠著他們自己主張的心理性別,成為被壓迫者了。女性被迫讓出的空間、感受到的威脅和不愉快,被剝奪的權利,都要為了跨性別族群而忍耐,否則你就是TERF。我還看過他們說如何解決問題、防止因為對跨性別的開放而造成的犯罪不是他們的責任,他們也不在乎。如此態度,還能自稱是受壓迫者嗎?

我看了這本書是出版於2019年,當時羅琳的爭議在出版之後,否則作者可能會把她和包括瑪格莉特愛特伍等越來越長的女作家與跨性別爭議名單加到書裡去。而書中這些例子,還是女性主義者針對已經動過手術的跨性別人士的意見,而今天的跨性別人士連不想手術就自稱跨性別、任意定義性別性向概念,不知這些女性主義者有何感想。極左的本質就是鬥爭,除了往上往下鬥,也會橫向鬥爭。早在跨性別問題前,我就看過有文章寫到關於鄧不利多性向的問題,說羅琳骨子裡還是存在男性比女性優越的概念,否則世上最偉大的巫師,為何愛上的是另一個男人,而不是女人呢?因為你是男人所以就算你是同性戀也是壓迫者,跟現在你是女人但你是順性別更糟的是異性戀所以變成壓迫者,這種弱弱相殘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我只想問這到底有何正義可言。作者說,「可以看出社會正義運動家的目標,一直以來都是選擇每個可以讓他們包裝成人權低落的議題,......他們期待的不是療傷而是分裂,不是安撫而是發炎,不是澆息而是燃燒。在這當中,可以再次看到馬克思主義子結構的最後一部分。要是你不能統治一個社會,或是假裝統治,或是試圖統治後讓一切崩解,那麼你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的確,這些激進的瘋狂群眾從來就不是要消弭仇恨或追求平等,他們要的就是破壞和混亂,只是搭上弱勢族群平權的便車,現在開始主導這輛車要開往何方了。

作者認為要抵抗群眾瘋狂帶來的負面影響,需要的是原諒。多一點理智,多一點包容,多一點對話和交流,才能夠抵抗群眾在隨波逐流的瘋狂狀態下滋長的恨意和對立。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談何容易,但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這本書可以說大膽挑戰了很多現在正流行的平權議題和觀念,作者用很平易的筆法和許多真實發生的例子來解釋這個時代的人們越來越瘋狂的證據和原因,我個人覺得是很有啟發性的。一定會有人認為這是保守派的胡說八道,有個一顆星的評價就說「憑什麼一個讀牛津的白人男性來對平權運動指指點點」,事實上作者是同性戀,他也是被壓迫金字塔底層的一分子,何以他的論點就不重要了呢?僅僅因為他的想法和這個金字塔底下的其他人不一樣就不算數了嗎?會不會是因為其他不同意見的人因為害怕被瘋狂群眾追殺丟了工作毀了人生而怒不敢言呢?你要加多少被壓迫者的身分說話才可以大聲?但這本書在Goodreads和亞馬遜上得到的評價大多都很好,銷量也很不錯,他在youtube上的影片評論大多支持他的觀點,可見獲得滿多人的認同。或許大家都感受到這股瘋潮帶來的威脅和反感了吧。

很多覺醒人士彷彿認為保守派想回到中世紀,其實大多數的保守派只是對現在的發展感到很迷惑(例如我)。我們不是反對平權,也不想助長壓迫和剝削,而是這些觀念發展的標準到底在哪裡?它的快速發展和變化令很多人不解,而覺醒人士又不准人發出疑問,否則就是歧視。你要推翻舊的定義,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和道理呢?你的依據為何?為何你們的定義就可以是定義,別人的定義就不行呢?而這樣造成的傷害,誰來負責呢?不要只是丟一句像是「跨女就是女人,就是這樣!」這種話就想強行輾過去,你希望你的主張成為大家可以接受的概念,那就應該針對大家的疑問提出解答,而非強迫眾人閉嘴不然只能發出同一種聲調。這樣通往的不會是進步,而是另一種壓迫,那麼受壓迫者起來反抗,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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