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性掠食者與牠們的帝國》Catch and Kill：Lies, Spies, and a Conspiracy to Protect Predators和《性、謊言、吹哨者》She Said: Breaking the Sexual Harassment Story That Helped Ignite a Movement這兩本書了。會放在一起講是因為，這兩本書說的是同一個事件：好萊塢知名製片哈維溫斯坦長達數十年的性騷擾與性侵惡行。
哈維溫斯坦在好萊塢肆虐多年，在2017年兩篇報導問世之後終於得以畫下句點。先是紐約時報，五天之後是紐約客雜誌。兩篇報導有部分重複的消息來源，有部分重複的證人。有些他們接觸過的受害者願意相信紐約時報，有些則相信紐約客。當時這兩篇報導引發了metoo運動的發起，最終導致一堆位高權重的人中箭落馬，還有等待哈維溫斯坦的23年牢獄生活。新聞報導改變世界，這是成功的例子。而這兩本書，就是在講這兩組記者揭露及完成報導的過程。
《性掠食者與牠們的帝國》作者是羅南法羅，他的文章是刊登在紐約客上的。羅南法羅是米亞法羅和伍迪艾倫的兒子，他的姊姊狄倫曾經指控遭到伍迪艾倫的侵犯，再加上伍迪艾倫和養女順宜當年鬧得滿城風雨的未成年裸照事件，讓羅南法羅在製作這則新聞時，或多或少因此受益，受害人會比較相信他揭發性侵惡行的決心。或者受阻，溫斯坦方以此做為攻擊他的動機不單純。但無論如何，羅南法羅這篇文章的產生確實不易，把這篇報導生成的過程改編成電影，也會相當精彩。
《性、謊言、吹哨者》是紐約時報報導的兩位記者合著的。這本和羅南那本相比，我覺得算是中規中矩到很無聊。報導過程中，他們當然也有遭遇阻力，但沒有羅南那邊那樣強大而且離奇。紐約時報(在當時)的報導文學有一定的公信力，他們和哈維溫斯坦也沒什麼利害關係。她們報導出的指控是一系列可以被哈維溫斯坦硬凹為「行為不檢」的性騷擾，羅南那篇顯然殺傷力更大。但不可否認紐約時報這篇讓很多沒權沒勢的女性，同時又有好萊塢女星向艾希莉賈德和葛妮絲派特洛的聲音並存。無論你是小員工還是大明星，在惡霸的世界裡受到的騷擾都是相同的。
相較之下，《性掠食者與牠們的帝國》讀起來充滿戲劇性。我覺得主要是羅南的筆法比較活潑，也會加入一些私生活受到的影響。羅南這篇報導原本是要在NBC的新聞上揭露的，但哈維溫斯坦在這行業裡朋友滿天下，包括NBC的高層，「他的朋友為免也太多了吧」，而且NBC自己也不是乾淨的地方，他們內部也有很令人髮指的性侵罪行，被溫斯坦掌握並以此要脅，於是羅南在受到一系列企圖要他砍掉報導的壓力之後，將報導帶去紐約客雜誌。調查期間，有羅南原先認為是朋友而尋求建議與幫助的人，結果是溫斯坦的暗樁；溫斯坦雇用由前以色列特勤局成員組成的黑立方公司，調查跟蹤用假身分接近甚至企圖誤導羅南和受害者們；不僅是法律上的攻擊，工作上的阻礙，還有生活上的騷擾。本來以為是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其實真的發生過。
不過，羅南比較戲劇性的寫法難免會讓人有對真實性存疑的感覺。例如他會把NBC高層的反應加上自己的註解和感覺，引導讀者去相信這些NBC高層真的與虎謀皮(事實上的確有但不是每個都是溫斯坦的爪牙)。書中也有不少是沒有證據的暗示和陰謀。就連紐約時報都曾經寫過一篇文章來質疑羅南報導的嚴謹性。→這裡。相較之下，《性、謊言、吹哨者》就真的是比較中規中矩的描述。不過非要比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羅南這一本，讀起來比較有趣。
只是我對羅南有一點很不滿，就是他為梅莉史翠普辯護，認為她是真的不知道溫斯坦的行為。他把史翠普描寫得幾乎像是小女孩一樣天真無知，對於她打滾了十幾年的環境裡一個人盡皆知的惡魔幹的醜事毫不知情。「因為她是梅莉史翠普。」羅南法羅的原因就是這樣。不過他也藉男友之口酸了一下自己，「因為她是梅莉史翠普，所以她說什麼你都會相信。」這顯然不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我覺得他基於對史翠普的喜愛而對她輕輕放下，但心裡大概還是有懷疑的。
兩本書對於受害者的心情與恐懼都有詳細的描述，兩邊也都有對方沒有的必殺技。在被揭露之前，溫斯坦唯一一次鬧上警局，由警方和被害者合作取得的錄音，在羅南這邊；而溫斯坦公司內部關於受害者和解金與保密協議的文件，在紐約時報這裡。羅南這邊甚至有來自黑立方公司員工洩漏的內部資料，連跟蹤他的黑立方外包員工都願意出面接受他的採訪，這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這兩本書裡同樣也寫了關於川普對於女性的騷擾事件，我想是因為當時對於溫斯坦和川普的指控是在差不多時間爆出來的，兩組記者對川普的事件也有追查，一起放進去我不覺得不妥，不認為他們是刻意以此攻擊川普。只不過對於川普的指控到最後大多是不了了之，或者是兩情相悅的陳年婚外情。但他的一些行為的確挺糟糕的，被寫上一筆也不算冤。
但我總是會想，溫斯坦的事件如果是在2020年爆發，這些記者還會這樣認真追查嗎？溫斯坦是民主黨長期的資助者，羅南還收到來自希拉蕊辦公室的施壓和封殺。我不認為2017年的左派媒體和2020年的左派媒體在專業和職業道德上是一樣的。我們都看到了2020年美國主流媒體的瘋狂與偏頗，這兩篇報導在今日可能根本就出不來，或者把重心放在攻擊川普身上。兩位紐約時報的記者，在介紹她們自己，或是她們的同事的時候，都是用驕傲的語氣說她們來自紐約時報，寫過什麼報導。如今紐約時報的沉淪大家都看得出來，這塊招牌拿出來還能服人嗎？我很懷疑。
我從溫斯坦的事情之後，對好萊塢就越來越反感。溫斯坦幹這樣的事不是一兩次，不是一兩年，僅僅是出來指控他的女性就超過80人，他的暴行持續了超過20年。好萊塢的人不知道嗎？他們當然知道，但只有一個受害者羅絲麥高文有勇氣站出來說，不停地說，他們沒有聲援支持她，而是說她是瘋子，然後繼續和溫斯坦勾肩搭背，在頒獎典禮上感謝他的次數多過感謝上帝，甚至稱呼他為上帝。我能理解他們屈服在溫斯坦的勢力之下，每個人能在好萊塢工作都不容易，夢想成真之後很難親手打破。要是不想說那就閉嘴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但平常他們也很愛高舉正義大旗對其他人說三道四，他們有何資格說誰對誰不對呢？這是一個虛偽做作的地方，造夢工廠最會造的就是假象。他們才不是什麼閃耀的星星，只是一群貪婪自私的偽君子罷了(當然，不是所有的明星都是如此)
最後還是要給三位記者掌聲鼓勵，他們後來都獲得普立茲獎，也有繼續針對女性的壓迫進行報導。我們的世界需要更多這樣的記者，需要他們帶給大眾真相的決心和努力。我們雖然不能說，現在世界對女性更友善了，但至少，溫斯坦不能再欺負更多女性了，更多女性願意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也越來越多人願意給予支持，噁男們也不能再隨心所欲地欺壓女性，總是個好的開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