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男子氣概：從希臘英雄到現代新好男人，歷史如何層層建構「男人」的形象

之前看過一個記錄片，是說監獄裡有一群人組成了互助會，他們都是「有毒男子氣概」的受害者。這些入獄的人認為他們之所以會落到吃免錢飯的下場，都是因為男子氣概的緣故。很多問題明明可以和平解決，說個對不起道個歉或用更和緩的方式，但他們為了表示自己是強悍的男子漢，所以非要跟對方「謀哩似ㄉㄟ跨三小」然後就引發衝突。他們都是一輩子在街頭討生活的人，他們知道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這樣，要是不強硬一點，露出肌肉，跟人家大小聲，就會被看沒有，地位就會下滑。於是，他們最後都進了監獄。這些人意識到就是他人對於男子氣概的要求，所以讓他們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去解決甚至製造衝突。男子氣概的重要性在監獄裡又更重要了，如果不想淪落到最底層，最好死死撐住男子漢的形象。

當然把一切怪到男子氣概上並不公平，人畢竟還是有所選擇的。但是一直以來，男性就和女性一樣，社會上對於一個男人應該有的樣子，有一定的要求。換日線專欄作者盧省言這本《有毒的男子氣概：從希臘英雄到現代新好男人，歷史如何層層建構「男人」的形象》，整理了從古希臘羅馬時期一直到21世紀西方社會對於男子氣概的要求。每個時代對於男子氣概要求的重點或許不太一樣，有時強調勇氣，有時強調智慧，有時候又要彬彬有禮，但大致上不脫兩個方向，一個是表現在軍事上，另一個是表現在性上。一個男人被要求必須要軍事和性上都成為支配者，才能被當成是真正的男人。

當然現在的人對於所謂男人應該有的樣子，標準會比較放寬一些，但是意識中刻板印象，還是一直都存在。我想到我的小姪子(7歲)，他是一個溫柔好脾氣又有一點膽小的孩子。他在學校被同學故意推倒了(對方有欺負我小姪子的動作)，我表姊的處理方式是去找老師和對方的家長討論，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你應該要推回去；他看電視被某個畫面嚇到，躲在我表姊的懷裡哭泣，我安慰他的說法是「你是男生，要堅強一點。」我說完這句話就覺得自己說錯了，每個孩子的個性不一樣，他當然可以膽小哭泣，尋求安慰，不夠堅強也不是錯誤的。但我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你是男生所以應該怎樣怎樣。我想我在這點上還是有偏見在的，對於性別的表現我還是有框架，儘管我知道這樣對孩子沒有好處。時代變得更進步了，但很多觀念要改變還是需要時間和學習的。

因為對於男子氣概的要求，衍生出的厭女、恐同和暴力以及隨之而來的心理問題，令很多不符合這個要求的很多男人，活得很辛苦。那些陰柔的、不夠勇敢堅強的，不夠強壯的，運動細胞不好的，在男性的群體裡，容易遭受挫敗，或地位的下調。那麼多沉重的標準，給許多男性帶來巨大的壓力，這會反應在他們的個性上。為了達到男子漢的標準，他們可能會透過不良的方式來展現。但如果我們可以不要拘泥在這樣的框架之下，接受人有千千萬萬種，或許相關的問題就會少一點。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問題都可以因此得到解決，世界就不打仗了，地球就和平了。前面講的監獄囚犯，如果他們在衝突裡道歉了，服軟了，他當然有可能讓衝突降級，但他也有可能因此受到傷害。

再回到《有毒的男子氣概》這本書上。雖然是探討看似嚴肅的問題，但筆調輕鬆有趣，讀起來不會枯燥乏味或淪為說教，只是作者也沒有對於有毒的男子氣概該如何解決這件事做太多的著墨，但能夠有系統地整理出來從古至今男子氣概的標準，在台灣書市應該是第一本。

裡面特別有趣的就是歐洲中世紀男人因為婚姻問題鬧上法庭後面對的考驗，那就是性能力。中世紀的基督教社會裡，是沒有離婚這回事的，能夠讓兩夫妻解除婚姻關係的，就只有宣布婚姻無效。看亨利八世為了離婚鬧了八年，什麼方法都用盡，最後竟然必須鬧到脫離教會才能成功。對於一個國王來說離婚都難如登天，市井小民就更不用說了。我另外去找了一些資料，說只有某些特定的情況，才能讓法庭判決婚姻無效。包括：在此段婚姻之前，就已經和他人有了婚約；兩人有親戚關係，這裡的親戚不只限於血緣，連婚姻雙方的家人都包括在內，像亨利八世就曾經宣稱自己和第二任妻子安波琳的妹妹瑪莉有過關係，所以他和安應該是親戚，婚姻是無效的(最後亨利選了比較方便的途徑和安離婚：誣陷她通姦然後砍了她的頭，說她是女巫而自己受到巫術的蠱惑)；受到急切危險的威脅和暴力，但舉證困難而且法庭通常會強迫他們和好；不到法定年齡就結婚，中世紀歐洲人雖然很早就結婚，但也是有規定男生要在14歲以上女生要在12歲以上才能結婚。

還有一項就是男方喪失性能力。中世紀人認為女人需要在性愛中獲得高潮，這樣才容易懷孕生子，否則就會發瘋，而讓女人高潮當然是丈夫的責任(其他人的話就是通姦了會被處死的)，而婚姻的目的最重要的是生小孩，如果男方不舉，就無法生小孩了，那婚姻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而中世紀的法庭對於要將被神祝福的婚姻拆散這件事非常戒慎恐懼，所以要判決之前一定要有確切的證據。中世紀沒有泌尿科的醫生，如何證明丈夫不舉呢？這時候就會有由人數不等、包括寡婦、妓女等女性組成的「誠實婦女」，負責檢測丈夫是否真的性無能。

兩夫妻會在誠實婦女的見證下親熱，或是讓誠實婦女親自上陣，來看丈夫的性器官大小是不是真的「完全沒有改變」。當然有時候也不見得會到這種地步，丈夫會找來證人證明自己的能力(例如說看過他的生殖器大小沒問題)，誠實婦女也會檢查妻子的處女膜是否存在，如果已經不在了，因為在當時能夠和女性發生關係的就只能是丈夫，他們就會認定丈夫是有能力的，就不會判決婚姻無效。總之這會是一串充滿恥辱的審判過程，沒有到真的過不下去寧可搞得這麼難看，不會用這種理由申請離婚的吧。

要在法庭上當著大家的面這樣：

書中還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例子，雖然對於性別的議題的部分沒有更深入的探討，但還是推薦大家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