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的情報機構,從古至今,都帶著神祕的色彩,還有真真假假的傳聞,美國的中央情報局CIA也不例外。特別是在今日和深層政府相關的陰謀論裡,CIA更是邪惡的存在。即使不相信陰謀論的人,也一定聽過和CIA相關的流言耳語。例如,陰謀論Conspiracy Theory這個詞本身就是CIA發明的,用來將揭露秘密與陰謀的人打成不可信的瘋子;CIA為了達成任務會不擇手段,對一般百姓進行竊聽、綁架、謀殺甚至人體實驗;CIA會把人抓去洗腦,為他們進行暗殺顛覆的骯髒工作;他們凌駕在法律之上,為所欲為。不過,就像塔斯基吉梅毒實驗這件事最後被證實是真的,並不是所有的陰謀論都是天馬行空的妄想。《CIA洗腦計畫:解密美國史上最暗黑的心智操控實驗》,就證實了許多關於CIA的謠言,並不是空穴來風,它甚至比傳說中的更加瘋狂。
這本書要揭密的,應該是CIA歷史上最黑暗的(說是最黑暗倒也不見得,誰知道CIA私底下還做了什麼)一項計畫:MK-ULTRA,一項進行了超過20年,目的在尋找控制人類心智的實驗計畫。作者透過當時的報導、已揭密的CIA檔案、當事者和生還者的證詞、相關人士的訪問,構築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科學惡夢。CIA利用大量的非自願受試者(也是有自願的但不多),在知情與不知情的況狀下,對他們進行各種不人道的行為實驗,像是感覺剝奪、電擊、刑求、藥物試驗、監禁、隔離等等。他們建立各種情境,尋找各種摧毀與重建人類心智的方式,好運用在諜報工作上。
一開始,軍方和CIA是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在海外例如德國和日本建立安全屋,利用大量的戰俘、難民和叛國者進行實驗,這些人被稱做是「消耗品」。實驗常有失手的時候,死亡的人數至今沒有公布,消耗品的屍體被就地處理。後來,MK-ULTRA正式成立,CIA利用成立基金會做掩護,和民間大學與醫院合作,進行其規畫的一百多個子計畫,將來求診的病人和監獄的人犯當成實驗對象,而這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成了受試者,在之後患上嚴重而無法醫治的精神疾病。MK-ULTRA的在舊金山建立安全屋,付錢給妓女,對她們帶來的客人進行LSD實驗(LSD是他們最主要探索的藥物)。他們會在酒吧裡對陌生人下藥,會找人來安全屋開派對然後下藥,他們甚至對自己的科學家下藥:在一次員工旅遊途中,MK-ULTRA的負責人希德尼‧高利伯對一同前往的科學家下藥,導致其中一位科學家出現精神問題,最後在紐約的飯店墜樓身亡。從國外到國內,從戰俘到百姓,從科學家到大學生,從軍營、實驗室到大學醫院和監獄,從辦公室到公共場合,無論知情或不知情,每一個人都可能是CIA毫不受控的極端試驗的受害者。
不過這一切自有起源,參與的科學家也不全是變態虐待狂。自從二戰結束之後,冷戰開始,美國人有了新的恐懼,那就是蘇聯。CIA深信共產世界國家,特別是蘇聯和中共,已經發產出可以操控人類心智的技術,這將會對美國帶來無與倫比的破壞。CIA就是在這樣真實而緊迫的恐懼中,開始突破所有科學倫理的底線。他們認為,自己正在保護國家,為了更大的善,少數人的犧牲是可以接受的。於是,他們透過迴紋針計畫(對就是美國隊長裡面讓佐拉寄生進來的計畫),讓原本應該上絞刑台的惡魔搖身一變成了倍受敬重的大師。數個原本在納粹德國和大日本帝國進行殘忍的人體實驗的醫生,被迎進美國。求知若渴美國科學家們以虔誠的態度,向他們求取實驗獲得的禁忌知識。對於道德有彈性,對知識的飢渴卻無底限的科學家來說,MK-ULTRA根本就是科學家們夢想中的樂土。充足的預算,沒有任何限制,只要你願意,可以把想像力推到極致。但前提是,你必須放棄身為一個人的同情心與是非觀念,你要變成和你想要打敗的惡魔一樣的惡魔。
這本書是用希德尼‧高利伯的一生帶出MK-ULTRA的建立與消亡,還有最後遭到揭露的過程。高利伯來自匈牙利猶太人移民家庭,在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人的愛國心高漲,年輕人紛紛投入戰場,保衛國家,為民主世界存亡而戰。高利伯原先也想入伍,可是因為腳部的殘疾,讓軍隊拒絕了他。但是,身為科學家,他找到另一個報效國家的路徑,加入軍方研究生物戰的單位。高利伯彷彿受到召喚,在這方面越走越遠,最終在CIA成立了MK-ULTRA。在LSD被發明之後,高利伯更是對其著迷。MK-ULTRA的許多研究裡,都和LSD有關。高利伯主持MK-ULTRA的期間,對無數人進行了不人道的精神控制實驗。他們想要找出,能夠控制人類心智的方法,無論是透過洗腦(這個詞不是英翻中,Brainwash這個詞本身就是從中文翻譯到英文的)、催眠、藥物,還是任何其他外力。高利伯同時也是CIA裡的毒物專家,他也曾經為了CIA暗殺國外政要的計畫設計了許多下毒的方案。他帶領的團隊也為CIA的外勤探員設計各種道具,像是迷你手槍、偽裝的相機和監聽器等。他們還在貓咪的耳朵上植入微型竊聽器,效果其實還不錯,但貓咪並不鳥竊聽任務,牠們對於成為中情局的間諜毫無興趣就擅離職守走掉了。CIA甚至利用他們這些年來對於如何摧毀精神心智的研究,設計了一本《KUBARK反情報偵訊》的刑求聖經,是中情局「對反抗人員之強制性反情報偵訊」手段的大全。這本書到現在還為美國的政府單位和盟友所用。
儘管是高度機密,高利伯和MK-ULTRA最後還是被大眾所知。只是,MK-ULTRA的文字記錄已經全數被銷毀,只留下一些報帳的帳單逃過送進碎紙機的命運,被透過政府資訊公開法要求索取的研究者取得,讓美國人民得以一窺MK-ULTRA的神秘面目。高利伯在兩次國會作證都全身而退,受害者和他的官司不了了之,相關人員全都閉口不談,決意將秘密帶進墳墓。高利伯死後,一直到現在,人們都還無法完全了解MK-ULTRA和它的前身機構都做了什麼,包括狄崔克營、青鳥計畫、洋薊計畫和MK-NAOMI等,它們有的是軍方的計畫,有的是和CIA合作的單位。少數得以公開於世的,就足夠嚇人。MK-NAOMI的科學家,為了想知道「病原體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會如何散播,還有這種攻擊的效果有多大」,他們在舊金山釋放無害但可追蹤的細菌(萎垂桿菌),而這項名為海沫行動Operation Sea-Spray的進行,地方官員並不知情,百姓就更不用說了。軍方用掃雷艇沿著舊金山海岸將細菌噴進濃霧裡,細菌觸及80萬舊金山人,還影響周邊數座城市的居民。11名居民換上嚴重的泌尿道感染,甚至有一人死亡。
所有的相關人員,在國會聽證會上,都會強調,冷戰時期的氛圍和現在很不一樣。當時的美國人由上至下,對蘇聯的恐懼,不理性地放大了。MK-ULTRA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跟民眾在自家後院挖的核戰末日碉堡是一樣的。儘管CIA做那麼多在現在看來很不可思議的實驗和行動,但在當時,他們都認為自己有正當理由,那就是要抵禦蘇聯的威脅。因為韓戰被俘後獲釋的士兵表現出的怪異行為(宣揚共產理念,抨擊美國),他們深信蘇聯已經有可以洗腦人類心智的方法了,美國當然需要急起直追(這就是滿州候選人Manchurian Candidate的由來,他們認為戰俘們大多是押送途中經過滿州之後想法就改變了,所以滿州一定有什麼問題)。在這樣大的壓力之下,法律和道德規範都不重要了。這種以正當的理由去放大爭議行為和模糊道德準則,只不過是在為他們的行為找一個正大光明的藉口。高利伯被當成是邪惡的科學家,一直到死他都被媒體追著跑。但他是該負全責的人嗎?為他做事與他合作的科學家們,該受譴責,但這只是一群瘋狂科學家的亂搞嗎?當然不是。有歷任CIA局長的支持、總統的許可、國會議員的包庇,MK-ULTRA才能存在。算是歷史共業嗎?
MK-ULTRA到最後是以失敗收場的。連投注人生所有心血的高利伯都不得不承認,沒有控制人類心智的方法。要摧毀一個人的精神和心智方法千百種,但要建一個新的、可以受人控制的心智,是不可能的,他深深著迷的LSD除了造成破壞也毫無用處。LSD反而還因此流進民間,進而影響了反文化運動的興起,也造成許多健康和社會的問題。他們銷毀所有文件,企圖掩埋曾經發生過的事實,直到受害者(那個被跳樓的MK-ULTRA科學家)家屬為尋求公道,才一點點顯現出來。高利伯在離開中情局之後,就開始過著看似平靜的生活。追求靈性,住在鄉下,到處旅行,到印度當志工,為社區服務奉獻。但他的內心真的平靜嗎?他最後可能是自殺的,以避免隨著MK-ULTRA的解密而來的官司的追殺,還有被迫說出一切的可能。認識他的人要不就是把他當成是一個為了科學不擇手段的瘋子,要不就是把他當成是和善親切的好人。他並不是單純的善也非全然的惡,而他在人生的最後幾年,心裡顯然被「什麼」所盤據著。這個「什麼」可能是罪惡感,可能是對被追責的恐懼,可能是沒能找出操控人心方法的遺憾。他對慈善工作的奉獻,更像是在贖罪。當初為了報國加入軍方的實驗單位時,他大概也想不到之後將會揹負什麼樣的重擔和壓力,直到他死。
當然,他要是真有受到心靈上的折磨,也比不上被這些實驗毀掉人生甚至失去生命的無辜受試者們曾遭受過的。探索科學未知的疆域和愛國心不該被當成是惡行的遮羞布,這種理由太卑鄙了。
總之這是一本很有趣也滿讓人受驚嚇(如果你是美國人民)的書,只是對某些讀者來說,之後再看到陰謀論,大概是無法再嗤之以鼻了。你永遠都不知道,哪些陰謀論其實一點也不陰謀,而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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