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完結啦！沒想到一寫就寫了那麼多，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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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被黑暗中的腳步聲吵醒時感覺自己才剛睡著沒幾分鐘。他的老家已經高齡二十歲，除非有人練過忍者輕功，否則不可能踩在他家的樓梯和地板時不發出聲響。柯蒂斯正打算起身拿出藏在床頭櫃的槍時葛雷就直接闖進他的房間，打開床頭櫃的燈。「艾德加說過你的手機一定要隨時開機，你竟然關了一整晚。家裡電話你也拿起來了吧？」
柯蒂斯把手遮在眼睛上，「葛雷，怎麼回事？現在幾點了？」
「凌晨四點鐘，艾德加要我趕緊把你挖起來，把傑克送......」葛雷愣住了，柯蒂斯順著他的眼光轉過去發現傑克從棉被裡冒了出來，他的手還搭在柯蒂斯的腰上。傑克揉著眼睛，一臉慍怒，棉被滑下，露出光裸的肩膀和潔白的背。葛雷向後退了好幾步，張大的嘴說不出話。柯蒂斯這幾位和他從赫克一起到夏伊洛的夥伴們的確知道他和傑克的關係，但除了三不五時接到傑克的電話騷擾之外，他們並沒有誰真正看到柯蒂斯和傑克在一起。有一次艾德加把國會質詢的資料送到柯蒂斯的公寓時傑克也在，還有就是葛雷陪柯蒂斯到機場去接傑克，僅此而已。柯蒂斯猜他們對於自己的老闆正和王子交往這件事情沒有什麼真實的感覺，直到現在。
葛雷在柯蒂斯光溜溜地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避開了視線，盯著天花板。「艾德加說你得在狗仔隊搭第一班飛機從夏伊洛趕來之前把傑......我是說殿下送回去。他已經聯絡王子的機組人員了，我們要在五點之前送他到機場。」
傑克又縮回棉被裡，似乎不打算理會葛雷的話。
「怎麼了？」柯蒂斯問。但他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網路上到處都是。」葛雷一邊溜出房間一邊說，「我在樓下等你們。」
柯蒂斯拿出手機開機，很快搜尋了一下，發現他和傑克的赫克一日遊小旅行有不少偷偷摸摸的目擊者，拍下他們愉快的身影。傑克和柯蒂斯在鋼鐵工人紀念碑前臉貼著臉自拍合照，在遊樂場裡拿著打地鼠的鎚子大叫，在夾娃娃機前傑克幾乎靠在柯蒂斯的身上，他們在溜冰場裡手握得緊緊的，傑克笨拙的溜冰技術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不那麼像傑克了。還有在昏暗酒吧裡，傑克對著柯蒂斯露出甜蜜笑容的側臉。柯蒂斯坐到床上去，摸著傑克的頭髮，「寶貝，該起床了。你看看這個。」
傑克接過手機之後瞄一眼，「如果是記者拍到的，他們在刊登之前得先通知王室，我母親就有機會把這件事壓下來，然後把我關進席羅塔上讓我永不見天日。但是這是民眾上傳的，他們無權也來不及阻止。」
「你可以否認。說我們只是朋友，我帶你來赫克玩。」
「你想要否認嗎？」傑克瞇起眼睛看著他，「你不想為我而戰嗎？」
「我說過，我不怕公開。但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你也準備一下，吉利安應該很快就會要你回夏伊洛解釋清楚。你可以對他坦白我們之間的事，其他的就別提，也先別對記者說什麼。」傑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他的身體曲線修長而優美，柯蒂斯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傑克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是你的，柯蒂斯，為了我堅強起來。」
「我也是你的，傑克。」柯蒂斯看著傑克拉著他的手在自己身上緩慢移動，他摒住呼吸，感覺自己全身發燙。
「記得你昨晚是怎麼碰我的嗎？就像這樣。」傑克引導柯蒂斯的手愛撫他的身體。如今柯蒂斯已經相當熟悉這具身體，他曾經用手和嘴唇仔仔細細探索過每個部分，但無論已經在上頭獲得多少樂趣與歡愉，他永遠都想要更多。傑克喘息著，「再碰我一次，讓我感受到你和我結合在一起。我需要這個。」
傑克說得好像他需要透過和柯蒂斯做愛來獲得力氣去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一樣。事實上，這似乎就是柯蒂斯一直以來為傑克提供的，一個休息充電的地方，一座港灣。讓他暫時卸下王子身分的枷鎖，讓他可以呼吸，做真正的他。柯蒂斯每一次在傑克身體裡注入的不僅僅是愛，也是讓他得以繼續偽裝下去的能量。
傑克躺下來，胸膛緩緩起伏著，睫毛因為柯蒂斯和他的手已經來到最隱密的地方而微微顫抖。柯蒂斯知道他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起來穿衣服把傑克送走，但他的身體背叛他的腦袋，把傑克抱在懷裡。「我們只有十五分鐘。傑克，傑克，我的王子。」
「我的騎士。」傑克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二十分鐘之後柯蒂斯匆匆忙忙跑下樓。客廳裡仍然一片漆黑，柯蒂斯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發現站在百葉窗前的葛雷。他走到葛雷身邊，後者在黑暗中瞪著他，「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就不能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嗎？你知道這房子很老了吧？我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我的錯。」柯蒂斯裝出很抱歉的樣子。其實他一點也不抱歉，他好快樂。
「我的車停在後院圍牆外，我送他去機場，你把他們引開吧。」
柯蒂斯從百葉窗的縫隙看出去，發現院子籬笆外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在抽菸，四處張望，走來走去的。「赫克日報和人民報的？」
「他們可不用搭飛機就能趕到這裡。」葛雷看了他一眼，「去催一下王子殿下好嗎？你們真的讓我感覺很緊張。」
傑克才不在乎讓誰等候，他是該死的王子。「葛雷，我愛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支持我。」
「媽的，我們當然都會支持你，艾德加說你已經暈船暈得連自己的腦袋長在哪裡都不記得了，但我們還是要支持你。只是......」葛雷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想想看這世上有多少人看過傑克那個樣子，沒穿衣服的樣子？我只是還沒恢復過來。」
「真純情，葛雷，你還是處男嗎？」
「去你的。」
二十分鐘之後傑克終於下來了，葛雷根本不敢看他，只是低著頭接過他的行李。傑克走到柯蒂斯的面前，「夏伊洛見了。」
「如果你回王宮有危險就不要回去了。」柯蒂斯捨不得他這麽快就走。
「他們還在夏宮，我想應該不會馬上趕回來。如果大動作趕回來就代表我們真的有什麼，相信我，他們不會承認的。」
「晚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要是你沒接電話我會闖進王宮救你的。」
傑克輕笑，「我的騎士真是勇敢無畏。」
葛雷在一旁假裝咳嗽。
「該走了。」柯蒂斯用力親吻他的王子。等到他確認葛雷和傑克都準備好從後門出去，他就突然打開前門，原本打算繞到後頭去的記者們看見柯蒂斯出來之後立刻跑過來。
「拜託，天都還沒亮耶。」柯蒂斯假裝睡眼惺忪的樣子。
「嘿柯蒂斯，傑克在裡面嗎？」人民報的記者問。赫克當地的記者柯蒂斯都認識很多年了，大家關係還不錯。但他們不會因為如此就給柯蒂斯特別優惠。
「對啊，他在裡面啊，還有國王和王后，公主和駙馬跟小公主。我們家沒有那麼多房間所以我還得睡在沙發上。」柯蒂斯把兩手在胸前交叉。
「別這樣，給你的好朋友一點獨家報導嘛，這次選舉我可是報導了兩次你的政見，」赫克日報的記者強調，「兩次！」
「我可以請你們倆喝杯咖啡，然後你們就回去，讓我再睡一下，好嗎？還有別把菸蒂丟在我的花園裡，看在老天爺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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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後來又回去睡了幾個小時。這段期間他把手機鈴聲調整成靜音，拔掉家裡的電話，才能不被打擾地睡一覺。他醒來之後，未接來電的數量達到歷史新高。他只回了傑克和吉利安辦公室的電話，譚雅則傳簡訊過來說先取消他接下來幾日的行程。
傑克已經回到王宮了，吉利安則是要他回去見他。
柯蒂斯趕到的時候，吉利安仍然在忙，他把柯蒂斯晾在一旁，不疾不徐地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他提起柯蒂斯和傑克的事情時似乎既不驚訝也不生氣，「威佛在一個禮拜以前就告訴我了。」
柯蒂斯想起他們在國會餐廳的對話，「威佛？他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想他是想要動搖我對你的信任，或許我一氣之下會親手砍了你這個藍博黨金童的政治未來，我不知道。」吉利安坐在他的皮質高背椅上，看起來有些疲憊，「我們通常不會去管黨員的感情生活，但如果你是同性戀又打算出櫃，我們希望你能先讓我們知道；如果你是同性戀又打算出櫃對象還是未來的國王，我們會強烈希望你跟黨內商量一下。」
「我不是.......我本來不是.......我只愛傑克，我們也沒有打算出櫃。」
吉利安拿起他的手機在柯蒂斯面前晃了晃讓他看看上面的照片，柯蒂斯在照片中緊緊抱著在溜冰場裡快要跌倒的傑克。「這對我來說就是出櫃。」
柯蒂斯看著照片心想這個人拍得真好，這照片看起來像是某部愛情喜劇電影的劇照。「我很抱歉我沒有先告訴你。」
「多久了？」
「三年多了。」
「三年多了？」吉利安一臉不敢置信，「我甚至不知道你們認識。」
「還記得有一次你進宮向國王進行工作報告的時候帶著我嗎？」
吉利安想了想，「是啊，是有這麼一回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就這麼發生了。」
「柯蒂斯，如果是別的人我可以不理會，但這是傑克，是王子，未來的國王。他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柯蒂斯突然感到惱火，「傑克比我有錢，比我有名，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從這段關係裡得到好處的話那也該是我才對。為什麼大家都懷疑他？」
「因為我瞭解你，知道你不會那麼做，但我不瞭解傑克。」吉利安站了起來，「我算是看著傑克長大的，基利波的國民都是。我記得他第一次在媒體面前騎馬，他還那麼小，戴著小小的騎師帽，穿上小小的騎馬靴，騎在一匹白馬上，意氣風發地揚起他的下巴，他多麼可愛啊。我也很喜歡看到他穿著軍服，臉上有戰爭留下的傷，一隻手臂吊著，那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驕傲的神態。然後他突然變了個樣，流連在一個又一個派對裡，身邊換過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女孩，醉得連路都走不好，和那些揮霍無度的紈絝子弟一樣令人生厭。我意識到我不瞭解這個以後將要繼任為王的人，我想大部分的基利波百姓都不瞭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沒注意到這三年來他已經不再做當年那些事了嗎？你不瞭解他不表示他就是個會算計每一件事情的人，你不該把你的偏見強加在他的身上，只因為你不瞭解他。」柯蒂斯很努力讓自己不要太激動但他做不到。「我瞭解他，我見過他在那個放縱不羈的面具底下真正的模樣，他不會算計他的愛情。」
吉利安直視著他，「柯蒂斯，你曾為了傑克辜負選民對你的託付嗎？」
柯蒂斯面對吉利安犀利的眼神沒有退縮。「你可以去查，我的每一個提案、每一次發言、每一次質詢，我沒有辜負選民投給我的選票。」
「如果將來我們要進行與王室相關的修法或提案，你可以保證你會公正地以國家和人民的福祉為考量去作決定，不會因為傑克而改變嗎？」
柯蒂斯沉默了。他考慮再三之後說，「我想......我沒有辦法保證。我愛傑克。」
「你愛傑克，多麼簡單的答案。」吉利安點點頭，「謝謝你的坦白。」
「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要怎麼說都很容易。但如果和傑克有關，我沒辦法冷靜和客觀。每一件和他有關的事情我都......」柯蒂斯想到傑克，他渴求王位，也渴求愛。他既堅強，又脆弱。他像一條細線，從柯蒂斯的心穿進去，又刺出來，緊緊繞著，一圈又一圈，輕輕一撥就讓柯蒂斯心痛不已。
「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的未來呢？」吉利安嘆了一口氣，「王室不能干政，將來他當上國王，你要怎麼確保他不會透過你干涉藍博黨和政壇的運作？你要為他犧牲你的前途嗎？」
柯蒂斯很想告訴他，傑克已經沒有當國王的未來了。但他記起傑克要他別提其他的事情，所以閉口不言。
吉利安見他不回答就繼續說，「塞拉斯一定會要他娶妻生子的，我也無法想像國王擁有一個丈夫而不是王后的情況會是如何，畢竟以前沒有發生過。柯蒂斯，他會為了王位放棄你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無法放棄他。」柯蒂斯說。
吉利安看了柯蒂斯好一會。「我會把這件事情和總部討論，雖然大家都很不知所措，不曉得該怎麼處理，但你也知道我們對王室的觀感。我想最壞的情況，應該不至於開除黨籍，但大概會是撤銷你的提名。我會安排你到某個內閣官員底下去，或者回赫克去繼續磨練幾年。等到──」
「──我不會跟他分手的。」
吉利安瞪著他，「以後的事情你也不會知道。」
門外傳來一陣吵雜聲。「殿下！首相現在有客人！您不能......殿下！」
吉利安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打開，傑克──柯蒂斯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闖了進來，後面追著吉利安的秘書。吉利安朝他的秘書點點頭，秘書輕輕把門關上，把他們三個人留在房間裡。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傑克顯得很激動，連客套話都不讓吉利安有機會說，「你要撤銷柯蒂斯的提名對不對？」
「殿下，這是藍博黨內部的事情，您無權干涉。」吉利安看著傑克的臉，像是突然心軟似地加了一句，「一切都還沒有確定，要等總部的討論。」
「你們不可以這樣對他。」傑克完全失去平時在人前的冷靜，「他很努力，他是真心想為人民做事，他也做得很好，你看他這些年推動的法案就知道了！你不可以因為他愛上了誰就這麼對他，這不公平！」
「他就是因為愛上了你我們才要這麼做。殿下，萬一將來他在王室的問題上因為你而產生偏頗的立場，這樣對國家和人民才是不公平。」
「他不會的，他會保持公正理性。」
「他剛剛才親口向我承認他做不到，因為他愛你。王室必須保持政治中立，」吉利安口氣強硬，「將來你當上了國王，你要透過他干涉國會嗎？這就是你和他在一起，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的嗎？」
傑克轉過來看了柯蒂斯一眼。然後他閉上眼睛，「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透過柯蒂斯影響任何事的。事實上，未來的我或許不會再是王室的一員。」
「這是什麼意思？」
「首相大人，剛剛我的父親，要求我在柯蒂斯和王位之間做出選擇。」傑克睜開雙眼，迎向吉利安好奇的注視，「我選擇了柯蒂斯，不願意離開他。國王陛下決定，要剝奪我的王位繼承權，將來會成為國王的人不是我，是蜜雪兒。」
吉利安張開嘴，又閉上。「我很遺憾聽到這樣的消息。」
「我從這段關係裡得到唯一的好處，就是柯蒂斯的愛。」傑克朝柯蒂斯笑了笑，他看起來那麼難過，柯蒂斯心疼得無法形容，「我可以為他放棄王位，但不能讓柯蒂斯為我失去了一切。這是他的理想和目標，他把赫克的人民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您應該是最清楚的。」
「的確是。」吉利安承認，「但總部的人......」
「您是黨魁，會有辦法說服他們的。」傑克扭著自己的手指，在房間裡慢慢走來走去，柯蒂斯完全想不到傑克接下來要做什麼，因為他不曾見過傑克如此明顯地展現他的猶豫不決。「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有兩個吉榮黨的國會議員，私下參加克羅斯企業的餐會，和他們的CEO有過一些協議。要是我給你他們的名字，你能保住柯蒂斯的提名嗎？」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吉利安相當嚴厲地說，「克羅斯企業的CEO是您的舅舅！您在出賣您的家族！」
傑克從沒向柯蒂斯提過這件事，柯蒂斯也很驚訝。「傑克，你不需要為我這麽做。」
「首相大人，我也是基利波的子民，坐視不法情事發生讓我良心不安。」傑克完全不理會柯蒂斯，他只對著吉利安說，「我曾經出席威廉舅舅的餐會，我還以為那只是一般的聚會，但出現了吉榮黨的國會議員令我感到惶恐。王室必須中立，我非常清楚。為了證明清白我錄下了對話，可以證明我所言不假。他們這次也競選連任，是國防委員會的成員。您可以把他們過去在國防委員會推動通過的法案找出來比對一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吉利安坐了下來，皺起眉頭。
「即使這麼做會傷害我的家人，但我只想和柯蒂斯在一起，沒有其他的目的。」傑克的聲音在顫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不要撤銷柯蒂斯的提名，讓選民抉擇，我只要求這點。」
吉利安看著傑克，柯蒂斯不知道他是否看到過去那個第一次騎馬亮相的小男孩，但他的表情柔和了下來。「好吧，我會盡力。但您會被王室放逐的。」
「如果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那麼我願意為了柯蒂斯付出。」
吉利安看看傑克又看看柯蒂斯，「只有你們這個年紀才會把愛看成比什麼都重要，兩個傻瓜。」
傑克和柯蒂斯一起離開。艾德加開著車子，不時從後照鏡瞄著他們倆。
「你為什麼要跟吉利安說你無法在我的事情上保持理性？」傑克在吉利安辦公室裡難過得讓柯蒂斯不捨的表情一掃而空，眼淚也早就不見了，「你應該要跟他保證你做得到。」
「我不想跟他說謊。我愛你，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柯蒂斯看到艾德加在後照鏡裡翻了一個白眼。
柯蒂斯的話讓傑克的不悅慢慢散去，他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我知道，柯蒂斯，但那個情況很緊急，你應該要變通一下的。」
「對不起。」
「算了。吉利安會幫我們的，因為我提的條件太好了，藍博總部的人不會拒絕的。一次扳倒兩個吉榮，可以拉開在國會席次的差距，太划算了。」傑克把手滑進柯蒂斯的手心裡。
「你真的不需要為了我這麽做。」
「我不完全是為了你，你還是要想辦法讓他們信任你可以好好處理王室的問題。」
「你舅舅會很生氣的，王后大概也不會高興。」
「那就如此吧。」傑克冷笑，「他把我從我父親的牢裡救出來，帶我到那些場合上，把我當成玩偶一樣展示，要他們知道等我登基之後不過就是他的傀儡，王室還是掌握在他的手裡，這樣的羞辱我不會忘。」
傑克的耐心讓柯蒂斯意外，他為了復仇可以等這麽多年。「我猜你不只有這兩個議員的把柄？」
「怎能一次亮出所有的底牌呢？」
「國王回來了嗎？還是你和他通上電話？」
「他們還在夏宮，八成急得跳腳，還要在記者面前表現出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樣子。」傑克看向窗外，任柯蒂斯緊握他的手，「母親打電話給我，她在電話裡哭，彷彿我死去一般。父親拒絕跟我說話。」
「可是你告訴吉利安......」
「沒有，那段對話沒有發生。」
「國王早就打算廢除你的繼承權，不是因為這次的事情。」
傑克轉了過來，用冰冷的綠眼睛看著柯蒂斯，「反正吉利安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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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在家裡自動禁足了幾天，由艾德加幫他送食物和日用品。艾德加忙得不得了，柯蒂斯看他和接二連三打電話來詢問的記者們周旋、推託敷衍，指揮辦公室裡的人應對，重新安排行程，和總部的人聯絡，不禁為他感到驕傲。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頭留著鼻涕的小鬼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他想自己把他帶得很好。
記者三不五時在他家樓下徘徊，但更多的時候是擠在王宮外。國王一家已經從夏宮回來，記者拍到坐在車裡的國王和王后，面無表情，瞪視著前方。但隨後宮裡就發布新聞稿，宣布蜜雪兒已經懷孕的消息。舉國上下歡聲雷動，大家已經開始猜她腹中的新王室成員會是男孩還是女孩，迎接新寶寶誕生的各種周邊商品也開始出現購買熱潮。塞拉斯想用蜜雪兒懷孕的消息把傑克尚未確認的緋聞蓋過去。
蜜雪兒和抱著瑪莉的大衛一臉幸福地在報紙頭版微笑著，站在一旁的塞拉斯和羅絲笑得和藹。柯蒂斯真心為他們高興，但他們能否認多久？特別是在傑克似乎另有打算的時候。
居家禁足幾天之後，柯蒂斯收到通知，傑克要他進宮一趟，還得帶著艾德加。
這不是柯蒂斯第一次進宮，但他過去沒有像這一次這樣緊張。他穿上最好的一套西裝，領帶拆開重打好幾次，一路上都坐立不安。艾德加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他只是緊緊握著方向盤。
他們繞過人潮洶湧的王宮正門，從另一個沒什麼人車經過的崗哨進入王宮之後就有人出來指引他們停在一條隱密的車道上，一位穿著套裝的黑人女性正在等著他們。「我是國王和王后的個人助理托馬西娜。艾佛瑞特先生，讓你的助理在這裡等候，請你跟我來吧。」
柯蒂斯知道她是誰，傑克相當討厭她，說她總是在監視他，找他麻煩，把她形容成基利波的蓋世太保。她一路上用一板一眼的態度和語氣告訴柯蒂斯晉見國王和王后時要注意的事項，如何行禮，要使用何種稱呼。柯蒂斯看著被她梳得緊繃盤在腦袋後的頭髮，想像如果宮裡的每個人都和她一樣嚴肅而無趣，那麼在這裡的日子該有多麼令人窒息。
柯蒂斯被帶到三年多前他陪吉利安進宮時等待的候客室。同樣的桌椅，同樣的地毯，同樣的畫和藝術品，他坐在同一張椅子上。時光在這個王宮裡似乎是停滯的，只有人會來來去去，王宮則是會永遠存在。
「請在此稍後。」托馬西娜說完就離開了。
柯蒂斯坐著，一下子又站起來，走過來再走過去。他踱步到窗邊，看到不遠處的草地上聚集一群人，似乎是記者正在拍攝蜜雪兒。
「不好意思，你就是柯蒂斯吧？」
柯蒂斯轉過身去，發現是蜜雪兒的丈夫大衛在跟他說話。他穿著筆挺的軍裝，不確定他在宮裡每天都必須這麽穿還是因為有活動。柯蒂斯走過去和他握了握手，軍人的手果然相當有力，手掌上還有慣於勞動生活而產生的繭。按照慣例，塞拉斯在他娶了蜜雪兒之後就封他為伯爵，一個伯爵手上可以長繭嗎？「蘭斯伯爵，很高興認識你。」
「喔不，還是叫我大衛就好了。」公主駙馬看到柯蒂斯似乎很高興，「今天有一個公益活動的節目拍攝，現在是休息時間，我上來坐一下，就想到今天是你進宮的日子。」
「是啊。」
大衛仔細看了看他，「我必須說傑克眼光真好，你比在電視上好看，我喜歡你的鬍子。」
「謝了。」
「你一定很緊張吧，」或許柯蒂斯不是王室裡的人，所以大衛刻意矯正過的口音沒說幾句就消失了，他原本屬於西南牧場的口音跑了出來，洩漏了他的出身。「我可得事先警告你，國王和王后可是對你非常有意見。」
柯蒂斯苦笑了一下，「我可以想像。」
「我只希望今天的情況不要太難看，你知道的，可是每次講到這種事情，總是會變得很難看。」大衛拉了拉自己的領口，「有時候事情可以不用搞到這種地步，但你也知道傑克的。」
「他有時候很倔強。」柯蒂斯盯著國王會客室的門，那隨時都會打開。
「特別是碰到感情的事情，」大衛揉揉鼻子，柯蒂斯想他從未看過傑克做類似的動作。「我想上尉的事情改變他很多。喔我很抱歉，你知道上尉嗎？」
「傑克什麼都告訴我了。不過，說到上尉，你以前和他們是同一個隊伍的吧？」柯蒂斯問。
「是啊。他是個好人，願他安息。」
「他和傑克，是什麼情形？」柯蒂斯希望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我聽傑克說過一些，但還是很好奇。」
「我第一次聽到蜜雪兒提起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傑克和上尉相愛。」大衛看起來像是真的為這件事情感到困擾，「那是部隊軍營，人來人往的，藏不住什麼秘密。不過上尉對傑克是真的很好，你想想看，王子被分發到你的部隊，能不小心翼翼照顧嗎？缺根頭髮回去都要倒大楣。」
「但傑克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他的確不是，我想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耍特權。我們做什麼他就跟著做，我們被罰什麼他就跟著被罰，我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他很努力，真的，一點讚美都會讓他很開心。因為在軍中的讚美是要靠自己爭取來的，跟你什麼身分沒有關係。」
「他很珍惜那段時光。」
「傑克對我們很照顧，回來以後，只不過因為我曾經幫過他，他就介紹我到王宮工作，所以我才能認識蜜雪兒。」大衛看了看窗外，「他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不希望看到他這麼不快樂的樣子，但這是王宮。」
柯蒂斯不知道最後這些話大衛是說傑克還是在說給他自己聽。「我瞭解。」
「我知道他在王宮裡很寂寞，但他也不和我們接近，他在軍中開朗多了。可惜發生上尉的事情。」
「到底怎麼了？」
「傑克說是他要求上尉帶他出去約會的。」大衛左顧右盼一下確認沒有別人在場才繼續說，「當時戰爭快結束了，大家都有些鬆懈，但如果不是傑克要求的話上尉不會擅自帶他出去。他們在回來的時候遇到埋伏......傑克很愧疚，回宮以後老是偷偷去上尉的墓地看他，我也跟他一起去過。他太常去了，被王后發現之後說出他們的事情，和家人大吵一架，才變成現在這樣。」
傑克很愧疚，因為他第一次墜入情網，想出去約會，想要談戀愛，就這麽簡單的願望，卻害上尉送了命。所以他現在才會這麽堅持為了真正的自己和塞拉斯對抗。他不想再隱藏了。
「好好待他，好嗎？儘管他有時候實在很難相處。」大衛拍拍柯蒂斯的肩，「我和蜜雪兒都希望他幸福。我們想做點什麼事，但有時候我們做不了什麼。」
「我會好好待他的。」柯蒂斯知道蜜雪兒和大衛的個性大概也無法和塞拉斯的強勢相抗衡，他們都不是會去衝撞和抵抗的人。他和大衛握了握手，「很高興知道他在宮裡不是那麼孤立無援。」
大衛沒多久就被人叫走了，留下柯蒂斯繼續等著那扇門打開。他們一定是故意的，吉利安說過王室會用一大堆規矩和慣例來讓他覺得他們高人一等，讓人像個傻瓜一樣坐在這裡等大概也會有同樣的效果。他看著窗外，王室修剪美麗的花園一片欣欣向榮，和他老家院子破舊枯萎的蕭瑟景象完全不一樣。幸好傑克那天到他家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應該什麼都沒看到。
會客室的門終於打開了，托馬西娜走了出來。「艾佛瑞特先生，這邊請。」
柯蒂斯踏進國王的會客室時立刻感受到這裡曾經發生過爭吵，而且風暴尚未結束。塞拉斯的神色陰暗，王后則是滿臉不加掩飾的焦急。至於傑克，他一看見柯蒂斯走進來就快速來到他的身邊，握了握柯蒂斯的手。
王后相當激動，「不可以，我絕對不允許！你放開他！」
「母親，已經太遲了，你撤不掉網路上的每張照片。」傑克把柯蒂斯的手握得太緊了，連柯蒂斯都覺得痛。「我要告訴每一個人我愛柯蒂斯，我愛的是男人！我不要再假裝成自己不是的身分了！」
「你的身分？」塞拉斯充滿怒氣的聲音像是打雷般轟隆隆地在房間裡響起，「你是這個國家的王子，這就是你的身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你不願盡你的義務和責任，反而做出這樣令家族蒙羞的事情，侮辱了你的血統。傑克，你與男子同床共枕，這是有罪的，上帝不會原諒的！」
「如果上帝因為我的天性就懲罰我那就隨便祂吧！我不稀罕祂的原諒！」傑克的雙眼布滿血絲，「你們再也不要想控制我的生活和我的心，我失去過一次，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傑克，冷靜一點。」柯蒂斯試圖安撫他。
王后瞪著柯蒂斯，「你，不過是個礦工的兒子，有什麼資格牽著傑克的手？你還是藍博黨員！你必須離開他，不管你有什麼企圖，都不准再接近他！」
傑克一臉挑釁，「噢母親，柯蒂斯對我做過的事情，可不只是牽我的手而已。」
「傑克！不要再說了！」王后幾乎尖叫，「都是那個上尉，都是他害你變成這樣的！」
「媽媽！你不要再侮辱上尉了！也不要再侮辱柯蒂斯！是你把我生成這樣的！」傑克大吼，王后全身發抖。
「一個小小的國會議員，無權無勢，接近王子的目的為何？」國王步步逼近柯蒂斯，「你想要利用傑克軟弱和可恥的慾望來造成王室的醜聞打擊王室嗎？」
「我和傑克在一起沒有任何目的，陛下，儘管我是藍博黨員，但我不想打擊王室。」雖然柯蒂斯知道現在和盛怒的國王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但他還是想說。「我愛他。」
國王置若罔聞，「你一定已經知道，我決定廢除他的王位繼承權，事實上，我要把他趕出王室，削去他的爵位，他再也不會是王子，更不可能是國王。你跟他在一起一點好處都撈不到，你很快就會對一個一無所有卻任性驕縱的平民感到厭煩的。」
「我就是喜歡他任性驕縱，陛下，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國王。」
「夠了，我們今天來不是要徵求你們的同意，我們只是來告訴你們，我要公開，公開和柯蒂斯在一起。」傑克站到柯蒂斯和塞拉斯的中間，望著自己的父親，「我已經聽話當你的乖兒子好多年了，我那麼努力，為了讓你為我感到驕傲，我還上戰場。你知道殺人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看見自己的朋友在面前倒下是什麼感覺嗎？我是為你做的，對你來說卻不夠，你連我愛的感覺都要剝奪。除非殺了我，否則你不能阻止我。你別想再把我關起來，強迫我和我不想要的女人在一起，我不會給你你想要的後嗣的，父親。」
「那麼我也不會給你你想要的。」塞拉斯看著傑克就像看著敵人，「我不會殺你，我要你活著看我把你最想要的王位交給別人。」
傑克笑了，「你真的以為我還想要那個王位嗎？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一個國王，戴著一頂王冠，可是你統治了什麼？你的晚餐派對？你的花園？你的狩獵場？你只是一個戴著王冠的裝飾品，他們讓你坐在王位上就因為這樣好看。你竟然還緊抱著蝴蝶的傳說不放，妄想自己是上天挑選的神之子，想要抓緊權力，在每個禮拜二的首相工作報告挑三揀四刁難他。除了這樣你還能做什麼？你真的以為自己的意見很重要嗎？他們才不在乎！你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想通了，我要順從一次自己的心意，做一次真實的自己，我不要像你那樣可悲，計算了一輩子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個王位你喜歡坐就去坐，愛給誰就給誰，我不想陪你玩了。父親！」
羅絲王后倒吸一口氣之後摀住嘴巴。塞拉斯一開始的時候表情毫無改變，然後他的嘴角抖動，深色的眼睛因為震怒而圓睜。他舉起手，在柯蒂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朝傑克臉上用力打了下去。他這一下相當用力，傑克摔到在地上，羅絲大叫著跑過來撲在傑克的身上。「住手！你在做什麼！他是你的兒子！」
塞拉斯看著妻子滿是淚水的臉，和趴在地上的傑克，然後又看看自己的手，彷彿不敢相信他剛剛用那隻手做了什麼，柯蒂斯意識到他從來不曾打過傑克。自始至終，不像柯蒂斯的老爸，他給傑克的都不是身體上的傷害，而是漠視和冷淡，只因為傑克沒有長成他想要的樣子。傑克沒有犧牲自己的本性，沒有抹去與生俱來的性向，沒有依照他的規劃而活，所以不配得到他的愛。傑克永遠都沒有安全感，無論柯蒂斯給他再多，他的心裡永遠都會有被遺棄的恐懼，因為他的父親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但傑克也做不到為了父親的愛而犧牲自己對同性的渴望，那是一把太過強烈的火焰，無法撲滅，於是他選擇被吞噬。他順從自己而不是順從塞拉斯，他得到愛情卻失去父親和王位。
塞拉斯轉身，緩緩走向會客室另一邊的門。他在門前停下來，佝僂的背影令他顯得蒼老。「我沒有兒子，他不是我的兒子。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他要和誰一起墮落那就去吧，別在我的王宮裡，別弄髒我的地方。」
他說完就開門走了出去。
柯蒂斯把傑克扶起來。他軟綿綿的，全身都失去了力氣，臉上毫無血色，只有塞拉斯留下的一片紅腫，還有嘴角的血。王后伸出手輕撫兒子的臉，「傑克，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麽做？」
「因為這就是我。」傑克轉向柯蒂斯，他甚至拒絕擦掉血跡。「帶我離開這裡，我不想留下來。」
柯蒂斯摟著他。「好。」
「傑克，別走，別走啊。」羅絲懇求他，像個傷心欲絕的母親般哭泣，而不是王后。王后不會哭，王后不可以哭，國王和王子也是。
但傑克不再是王子了。
柯蒂斯一邊拉著他的手一邊扶著他離開國王的會客室，把羅絲的哀求甩在身後。他們一踏上外面的走廊傑克就哭了起來。那是柯蒂斯第二次看到傑克哭。他哭得很傷心，淚流不止，柯蒂斯只想把他擁進懷裡，保護他，不准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是他的父親也不可以。傑克一邊哭一邊拿出手機飛快地打著簡訊，柯蒂斯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們往柯蒂斯來時的方向走，路過的王宮守衛和侍從僕人都很小心地不去看他們。他們來到一個轉彎處，傑克拉著柯蒂斯往左邊走去。「傑克，車子停在另一邊。」
傑克還在哭，沒有回應，只是拉著他往走道盡頭的出口。有人從後頭趕了上來，柯蒂斯回頭一看，是托馬西娜，「殿下！議員閣下！不是往那個方向！殿下！」
傑克不理她，反而加快腳步。最後他們趕在托馬西娜和其他王宮守衛攔住他們之前打開出口那道厚重的木製大門，一踏出去柯蒂斯就知道這裡是哪裡，蜜雪兒和大衛剛結束節目的拍攝，正打算離開，記者也都還在那裡。
他們都看到傑克在柯蒂斯懷裡哭著走出王宮。
記者們衝了上來，傑克縮在柯蒂斯雙臂的環繞之下。他們拿著相機對他猛拍，拍下他的眼淚，還有臉上的紅腫跟嘴角的血。柯蒂斯想轉身回去但他看見艾德加開著車往另一個方向疾駛而來。
「走開！讓我們過去！」柯蒂斯推開如鯊魚聞到血腥般起舞大吼的記者們，他用力拍掉一個把鏡頭幾乎貼在傑克臉上的相機，「他媽的夠了！」
艾德加的車在他們面前停下來。柯蒂斯相當粗魯地推開記者，有人跌倒了，但他懶得理會。一大群王宮守衛在托馬西娜帶領之下擠進他們和記者之間，想把他們隔開。他把傑克塞進車子裡，自己也跳上車。艾德加連他車門都還沒關好就踩下油門，快速離開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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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什麼都不需要說，記者的照片和影像為他說了一切，甚至說得更多。傑克哭著和柯蒂斯一起走出王宮就是最好的公開聲明。他的臉上有傷，整個王宮裡除了國王和王后，誰敢碰他一下？傑克的眼淚曾經令柯蒂斯的心徹底淪陷投降，如今又令全國國民震撼不已，因為他們不曾看過有哪個王室成員如此失態，如此不完美，卻又無比真實。他哭泣的臉讓人們心碎，這是他們的小王子，他們從他剛出生的時候就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們看著他會走路，說話，長出第一顆牙。他們看著他第一天上學，看他畢業，看他出落成一個風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他們看著他穿上軍服，和自己的孩子一起上戰場，在總主教的帶領之下為他的安危祈禱。是，他有過一段荒唐歲月，曾經讓人搖頭嘆息的行為，但哪個孩子沒有迷失的時候？傑克就是他們的孩子，如今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已經遠離，他迷途知返了，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他哭得那麼傷心，那麼可憐，只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而他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是那麼快樂，那麼像個孩子。
柯蒂斯在發現傑克的支持度升高而且人們喜歡甚至支持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毫無疑問傑克策劃了這一切。傑克要柯蒂斯帶他出去約會，他知道柯蒂斯一定會帶他回到故鄉，因為柯蒂斯同樣深愛著赫克和傑克；他想要被民眾目擊，被偷拍，那會顯得更真實。相信他在看到餐館老闆娘拿著傑克和他們的大方合照接受記者的採訪，並說傑克多麼親和友善的時候，一定會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特地選擇蜜雪兒在宮中採訪的時候要柯蒂斯進宮，因為他知道和父母一定會有避免不了的衝突，而他要所有的人都看見，要艾德加把車開到那裡去接他們。但也有不少突發狀況，例如他不可能會知道塞拉斯竟然動手打他，但那只是加強了他想要的效果，同時也加深他徹底撕裂自己與父母關係的決心。
柯蒂斯相信傑克的眼淚不是假裝。雖然他想要脫離王宮，但那畢竟是他的家，裡頭住的是他的家人。要把血肉從身上硬生生扯下一定會帶來撕心裂肺的痛。他在車上哭，等他們突破重圍回到柯蒂斯的公寓時他也還在哭。他要把這些年來感受到的痛苦、傷心、壓抑、恨與愛，用一整晚的眼淚來洗淨。柯蒂斯除了提供他一個溫暖的懷抱，讓他安心哭泣之外，他什麼也不能做，也不需要做。
人們在討論他們，還有他們偉大又浪漫的愛情，為傑克的勇氣喝采，為他的未來擔憂。他們說柯蒂斯像個英勇的騎士一樣保護傑克，儘管他推打記者還對著鏡頭罵髒話。
第二天早上，傑克醒來，赤身裸體地站在窗前，望著遠方的太陽緩緩升起，照亮了天空，公寓底下是一群虎視眈眈的記者，推擠著想要拍幾張傑克和柯蒂斯的照片。這是他們私奔的第一天，人們渴望看到關於他們的一舉一動。傑克只是沉默地望著遠方，表情堅毅而果敢。他做的事已經不能回頭，必須堅毅而果敢。柯蒂斯看著這樣的他終於知道傑克想要從他那裡獲得什麼。除了柯蒂斯的愛與信任，他也需要一個夥伴，和他一起在他親手策劃許久的出櫃大戲裡合作。他不知道傑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想的，他不知道傑克將自己雙手奉上交給柯蒂斯之前是不是就選中了他，或者是在這些年看到柯蒂斯被他來來回回地磨練著卻打磨出一顆真心與深情時下的決定。總之他需要柯蒂斯，不僅僅作為他的港灣，更是他的救生艇，在他毅然決然跳下王宮這艘巨輪時，接住他，用永誌不渝的愛守護他的後半生。
柯蒂斯知道但他不在乎，傑克想怎麼利用他就怎麼利用他。他在心裡謹記著傑克在赫克告訴他的話，這是他感情世界裡顛撲不破的真理。傑克說他在赫克對柯蒂斯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傑克說他愛柯蒂斯。只要有這句話就夠了，柯蒂斯會繼續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的，這就是一個騎士該為他的王子做的。
傑克畢竟是塞拉斯的兒子，他們同樣驕傲。傑克或許在向父母表達了自己的真實面目時就有了覺悟，塞拉斯絕不會把王位交給他。他說過即使要鞠躬下台，也要有優雅的轉身。與其被塞拉斯狼狽趕下王位狠狠羞辱，他要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謝幕。現在塞拉斯不管拿什麼理由宣布廢除傑克的王位繼承權，都不要緊，因為人們都會認為是塞拉斯無法接受傑克愛上男人的事實所以才這麽做的。塞拉斯留下頑固保守和無情的罵名，傑克則是得到勇敢真誠與浪漫的讚美，還有從此自由自在的生活。
傑克贏了。但他想要更多。
柯蒂斯打開電視，看到新聞畫面是他家樓下。人們在等他們出來說話，艾德加以一檔百守在門口，要大家給他們一點時間。傑克走向柯蒂斯為他買的王位，坐下來，看起來美極了。他就是國王，柯蒂斯一個人的國王，柯蒂斯為他去死都願意。
「柯蒂斯，我現在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傑克說。
「你還有我，你永遠都會擁有我。」柯蒂斯重複他已經說過無數次的話。傑克喜歡聽，那麼他就會繼續說，說幾次都可以。
傑克向他伸出了手。「抱我上床，用力佔有我。」
「底下一堆記者呢。」
「就讓他們等吧。」
柯蒂斯笑著抱起他。他們一路吻進臥房，傑克慢慢地幫柯蒂斯寬衣解帶，然後讓柯蒂斯躺在床上。他用炙熱的眼神凝視著柯蒂斯健美而充滿雄性力量的肉體，用手指輕輕觸碰，遊走在他身上每一塊肌肉的線條，彷彿他是在確認自己為了什麼而放棄家庭。他在柯蒂斯粗暴進入他的時候大聲呻吟，配合柯蒂斯的動作把自己打開到極限。他哭著，又笑著，他要柯蒂斯更用力一點，更深入一點，弄傷他也沒有關係，弄傷他更好。他咬他的肩膀，抓傷他的背，看起來狂野極了，而且無比享受。他讓柯蒂斯帶領他進入一個極樂之地，無論是王位或是權力都無法阻止他嚮往的神奇境界。柯蒂斯知道傑克永遠不可能成為塞拉斯想要的那個樣子，他無法假裝，根本就做不到。他回應身體深處的呼喚，熱愛而且沉迷在這樣的感覺裡。沒有上尉啟蒙了他，他還是會覺醒。沒有柯蒂斯與他相遇，他還是會想辦法逃離王宮。這是本能，是天性。他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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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的提名保住了。事實上，如果總部撤除柯蒂斯的提名，那可真是大錯特錯，再加上兩個吉榮黨員和克羅斯企業當祭品，他們才不會撤除他的提名。他的選民興奮地看著柯蒂斯帶傑克回到赫克。曾經尊貴又遠在天邊的王子，如今和他們一起站在這塊傷痕累累的土地上，呼吸同樣的髒空氣，吃同樣廉價的食物。柯蒂斯繼續跑他的行程，閉口不提他和傑克的事情，只談政見，談計劃和展望。傑克從不回應任何記者的問題，當他出現在柯蒂斯的競選場合時，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帶著淺淺的微笑，用帶著深深愛戀的眼光注視著柯蒂斯。他看起來如此幸福，昂貴的皮鞋踩在工廠被汙油染髒的地上也沒關係，即使塞拉斯很快宣布由於傑克的選擇，他失去成為國王的機會，也無法影響他的好心情。王室的聲明極為怪異，用嚴肅正式但輕描淡寫的語氣宣布了傑克失去王位繼承權的消息，彷彿他們在宣布的僅是國王春季狩獵的行程。
柯蒂斯當選的那個晚上，在一家酒吧──就是柯蒂斯帶傑克去過的那間──舉辦慶功宴時，傑克也沒有和柯蒂斯一起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賀。他就站在台下，看著支持者對柯蒂斯的勝利歡呼。他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也不用做，所有的人都會看著他。他才是眾人真正的焦點，而他喜歡這樣。
柯蒂斯繼續當他的第二任國會議員。為了傑克，他搬到一間比較大而且高級的公寓去。黨內公關也告訴他，不要讓傑克住在他原先的小公寓裡。傑克生在王宮，大家也都知道，就這樣住在小地方反而顯得做作，只要柯蒂斯的經濟狀態可以支撐就沒有問題。柯蒂斯讓傑克放手整修他們的新家，但強調一定要是他可以負擔得起，以免引起外界抨擊。傑克無所謂，他比柯蒂斯有錢多了。他幾乎丟棄原先那間公寓裡的所有家具，除了那張高背椅。柯蒂斯還買了一架鋼琴送給傑克，過去他只在電視轉播裡看過傑克彈鋼琴，他熱愛看到傑克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的樣子。如今傑克只彈給他一個人看，如今傑克只屬於他一個人。
國王宴請所有國會議員那天，柯蒂斯當然也去了。他現在已經不是菜鳥，又有相當高的知名度，但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最遠的地方，旁邊甚至有一根柱子，以確保國王和王后不會看到他。坐在他身邊的議員有的和上次一樣，有的則是剛獲得加入這個馬戲團的資格。但柯蒂斯仍然在這裡，吉利安依舊是首相，和威佛坐在國王的兩旁。
一次慈善宴會中，柯蒂斯帶著傑克出席。傑克光彩奪目，美麗的班傑明蝴蝶在人群中飛舞，撒下令人愉快的花粉。他從王室被冷凍的失寵成員搖身一變為炙手可熱的當紅名人，大家都圍在他的身邊，想聽他說說柯蒂斯的事，隻字片語都可以成為和他人炫耀與八卦的內容。
柯蒂斯看著他，一心想著要帶他回家，和他在他們的新床上瘋狂地做愛。端著香檳杯走來的威佛打斷他的幻想。
「柯蒂斯，恭喜你當選。」威佛說。
「您也是。」柯蒂斯和他握手。
「你看看他，」威佛指著傑克，「從一個浪蕩子變成一個只愛帥哥不愛江山的癡情種。」
「你不得不佩服他，對吧？」
「的確，必須佩服他，可以收服像你這樣的人，為他所利用。」威佛輕笑著，「你不會真的以為他愛你吧？相信我，等你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可以扭出來以後，他就會拋棄你的。」
柯蒂斯笑了出來，「這樣說真的很不親切喔，閣下。」
「他在你面前是什麼樣子？楚楚可憐？需要你的拯救和保護？別傻了，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我瞭解他，比你瞭解得太多。你只是為了那兩個被他捅出來而落選還吃官司的議員生氣而已。」
傑克走了過來，很自然地靠在柯蒂斯身上，和他交換一個吻。然後他一臉浮誇的驚訝，看著威佛，彷彿現在才發現他在這裡。「威佛先生。」
「殿下，希望您滿意自己做的事情。背叛自己的親人，就為了痛恨您的政黨。」威佛顯然氣極了，但從他的表情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傑克沒有被塞拉斯削去爵位，他仍然是王子，所以威佛再怎麼氣也依舊喚他原有的稱呼。
「我才不在乎藍博黨，我只在乎柯蒂斯。」傑克用耐心的語氣解釋，「有誰擋了他的路，就是擋了我的路，我會為他解決的。」
「我並不想傷害你，傑克，即使到現在，我依然敬重您是班傑明這個尊貴古老家族的一分子。」威佛一臉痛心，「您的家族建立了基利波，創造了永世流傳的珍貴文化，它需要被傳承下去，需要您的力量，您的血脈。請回去向國王陛下道歉，懇求他的原諒，完成您應盡的義務，重新回到您令人驕傲的家族吧。」
「我不會再讓別人指揮我的人生。」
「那麼您也不能怪國王陛下無情，把王位傳給願意盡王室義務的子女。」
「蜜雪兒會做得很好的，她一直都是表現好的那一個。至於我，」傑克對他眨眨眼，「我也不想傷害你，閣下一直是王室忠誠的朋友。我只想要和柯蒂斯好好過生活，你們不要來惹我們，我也不會去傷害你。」
「這是威脅嗎？」
傑克甜蜜一笑，「這當然是個威脅。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熱愛出席各種派對，認識好多人，三教九流的人，你可能無法想像，但我可以聽到好多有趣的小秘密。你看，每個人都有小祕密，有些小秘密不那麼美麗，也不致命，但很惱人。」
柯蒂斯差點大笑出來，傑克真是每個報復的機會都不放過。
「要是選民發現他們信任而且喜愛的年輕國會議員，一個吉榮黨未來的希望，平時以愛家好男人的形象自居，常上節目宣導傳統美德和夫妻和睦之道，私底下卻喜歡和妓女玩些刺激的小遊戲，那麼他們會有什麼感想呢？」傑克假裝發抖，「那些畫面可不太賞心悅目。」
威佛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握著酒杯的手捏得更緊一點。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傑克咬了一下嘴唇，「柯蒂斯，親愛的，我累了，我們回去了好嗎？」
「你不會永遠年輕好看的，到時候這個男人就不會想要你了。你能回到哪裡去？傑克，沒有你的家人，你還剩下什麼？」威佛的語氣像是詛咒。柯蒂斯知道那會在傑克永遠沒有安全感的心裡投下陰影。
「如果我只愛他的臉我早就逃走了，閣下。」柯蒂斯說，他摟住傑克的肩膀，「我們回家吧。」
回家之後傑克有些悶悶不樂的。自從傑克離家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還不錯，他把所有的壞情緒都讓那晚的眼淚流走了。但今晚不一樣。
傑克坐在他的高背椅上，摸著自己的眼角，「我快要三十四歲了，柯蒂斯，很快就不再年輕好看了。你看見我的眼尾紋嗎？一笑起來就好明顯。」
柯蒂斯在他的眼角親了一下，「別在意威佛的話，你即使九十四歲了還是很好看。」
傑克看著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沒有這個外表的話你還喜歡我嗎？我父親說過，如果我的頭腦可以像我的外表一樣就好了。在他眼裡我除了長得好看之外一無是處，而很快這項優點也會消失。」
「你父親很刻薄，你不是一無是處。」
「是嗎？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嗎？你不會失望嗎？」
柯蒂斯發現不管是威佛或是吉利安甚至是傑克自己的父親都不相信傑克。他們認為在傑克那張精緻的臉底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而大家都被那張臉所蒙蔽，進而幫助他達到他想要的目的。這是他們的盲點，還有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偏見，柯蒂斯卻認為傑克很真。他看過傑克各種不同的面目，無論是魅惑的他，或是高雅的他；他在外頭時冷漠拘謹，在柯蒂斯的房間裡又熱情放蕩；有時候他的腦子裡彎彎曲曲地計劃著陰謀，有時候又天真得讓人驚訝；他是哭著索求柯蒂斯的愛的傑克，也是無理取鬧動手傷人的傑克；他可以在吉利安面前演戲，威脅威佛，用最惡毒的話刺傷塞拉斯，但他也可以在柯蒂斯懷裡脆弱又無助地哭泣。這些全都是傑克，每一個面目都是他。這些面目有的讓人喜愛，有的讓人厭惡，無論好壞它們全都讓柯蒂斯為之瘋狂。如果僅僅是因為喜歡他的臉，柯蒂斯早就被這樣的傑克嚇跑了。沒有人可以全盤接受這樣的傑克，但柯蒂斯可以。他想這就是愛吧，毫無理智可言，也沒有任何解釋。他就是愛傑克讓人崩潰的個性，他享受被傑克逼到退無可退的感覺。
「我不會感到失望的，傑克。」柯蒂斯走進臥房裡找出他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當傑克看到他手上拿著的黑色絨布小盒子時他的眼睛瞪大了。
「你真的要這麼做？即使我變得又老又醜，你這一輩子都甩不掉我的。」傑克看著柯蒂斯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之後哽咽地說。
「會變老變醜的又不是只有你。」柯蒂斯打開小盒子，一對樣式簡單的銀戒指靜靜地躺在裡面。「我不會甩掉你，也不要被你甩掉，我要你永遠在我的身邊。」
「你總有一天會被我逼瘋的。」
「愛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瘋了。」
「我不是王子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你永遠都會擁有我的。我愛的是傑克，無論你是不是王子都無所謂。」柯蒂斯拿出戒指，「跟我結婚吧？」
傑克撲進他的懷裡，「好。」
他們幫彼此戴上戒指，一起坐在地毯上。傑克看著手上的戒指，雙眼因為滿足而亮了起來。他靠在柯蒂斯的胸前，「父親說過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完全接受我的人。」
柯蒂斯在心裡揍了塞拉斯一拳，「很顯然他錯了。他為什麼老是要這樣講話？」
「我要你送我一個結婚禮物。」傑克低著頭專心盯著自己的戒指，柯蒂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你不需要馬上就送給我，因為這個禮物也不可能立刻就準備好。但我可以等。」
「什麼禮物？」
「盡可能地往上爬，柯蒂斯，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往上爬到最高的那個位置。」
「首相？」柯蒂斯不敢相信地大笑兩聲，「別鬧了。」
「為什麼不可以？」傑克坐直身體，瞪著他，「我相信你，你有潛力，也有能力。吉利安喜歡你不就是因為如此嗎？你在政壇的前途不可限量。你想要為人民做事，有什麼比首相更好的位置？」
「你希望我當首相的理由是什麼？」
「每個禮拜二，首相都要進王宮向國王進行工作報告。」復仇的火苗在傑克灰綠色的眼裡燃燒，「這很浪費時間，但無論是首相或是國王都不得不這麽做，這是傳統和規矩，這是父親最重視的。我要他看著你，時時刻刻記得自己失去了什麼。你讓他永遠都得不到他最想要的東西，那就是我的孩子。」
「天啊，傑克。」
「無論他多麼討厭你都不能缺席，每個禮拜二他都要看見你的臉。看著你他就會想到你擁有他想要卻沒有的實質權力，還把他的兒子帶走，你每天晚上都操著他的兒子。」傑克點點頭，「我就要你這樣提醒他。」
「這有點太瘋狂了。」
「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如果做不到呢？當上首相可不是輕鬆容易的事情。」
「你會為我做到的。如果你真的盡力了卻沒有做到，那也沒關係，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一天，我父親就不會忘記。」
這也是傑克。那麼惡毒，又那麼執著，只要能獲得他想要的，花多少時間都在所不惜。他現在最想要得到的，就是向他父親復仇，而他需要柯蒂斯的幫助。
柯蒂斯已經陷得太深而無法回頭，他讓自己沉入傑克的用愛情揮灑出的海洋，那片海洋波濤洶湧，他不可能從中生還。只要是傑克想要的，他都會雙手奉上。不僅如此，還要放在配得上他尊貴身分的銀盤子上，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面前。柯蒂斯會為傑克這麽做的。
傑克重新投入他的懷裡，訂婚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好看極了，柯蒂斯根本無法移開他的視線。
******
他們不需要特地公布婚訊，只要傑克戴著訂婚戒指出席一場公開的公益活動就夠了。他看起來好快樂，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他知道他的父母一定會看到他這麽幸福的樣子。柯蒂斯原本和總主教辦公室聯絡，希望可以在聖母大教堂舉行婚禮。除了王室成員，沒有人有此資格，而傑克是在這家教堂壯麗的穹頂之下受洗的，在離開王宮之前，他每個星期天在這裡做禮拜。總主教非常歡迎，但傑克卻回絕了。他說要回赫克去，柯蒂斯的選民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他們在家鄉舉辦婚禮，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何況還有因為舉行婚禮而帶來的觀光潮。他還問柯蒂斯都在哪間教堂受洗和做禮拜，柯蒂斯聳聳肩。他上一次上教堂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傑克要他想辦法找一間出來。
柯蒂斯把婚禮交給傑克去規劃，他自己忙著國會的事情。他們這次在國會的席次比上次更多，其中有傑克的功勞，柯蒂斯在赫克郡拿的票比上次多，還有更多的工會現在也歸屬在他的麾下。他每個工會都去跑，需要花多少時間和他們開會溝通就花多少時間，他提的法案事先都和工會商量過。他在黨團會議的時候說話比較有人聽了，而他決定讓更多人聽他說話。
「相信大家都看到我這次修法的提案，我希望可以排上這次的議程。」柯蒂斯操作他的電腦讓投影片顯示在大螢幕上，「我們要確保每一位礦工的工作環境是安全的，我要各個礦場控制礦坑裡柴油微粒降到一定的標準以下，使用燃料的含硫磺度一定要低。」
「柯蒂斯，你知道現在礦場經營很困難吧？」黨鞭卡森看了看他手上的資料，「要達到這樣標準的空氣品質，礦場老闆勢必要支出更多的成本來購買機器和改善保養標準。他們不會同意的。」
「因為新的能源法所以我們已經不再建造新的燃煤電廠了，礦場收掉不少，我知道。」柯蒂斯接過艾德加幫他找出來的資料，「但現在全基利波境內還有百分之三十的電廠使用燃煤，全國仍有八十五座礦坑正在營運。他們從前一波倒閉潮裡撐下來的，體質都很健全，獲利也很穩定。」
「你沒事要他們增加支出他們不會同意的。」
「雇主不該讓雇員有健康安全的工作環境嗎？我們可以設一個期限，在這之前他們完成改善的話可以獲得政府的補助，而且補助僅限於環境改善。潔淨能源類的廠商都有獲得補助，礦場也該有。我們為了推廣潔淨能源已經犧牲很多礦工的工作了，剩下的好好照顧不過分吧。」
「那要多增列預算，嗯，我不知道。這是你的競選政見之一嗎？」
「沒錯。八十五座礦場代表了上千名員工和上千個家庭，我的資料裡有寫，改善環境會降低日後礦坑工人得肺部相關疾病所需支出的醫療成本。長期來看，這反而可以為雇主還有政府醫療體系省下錢的。八十五家而已，不會佔總預算太多的。」
吉利安翻了翻資料，「卡森，想辦法排進去吧。」
卡森點點頭。另一位議員布朗發言，他是藍博黨裡的倒王派，「我想我們打算向王室課稅的修法，可能會有一點困難。」
「為什麼？」卡森問。
「感謝柯蒂斯大情聖，他和傑克來這一招，王室的支持度反而上升了。」布朗指了一下柯蒂斯，「塞拉斯決定改由蜜雪兒當女王的決定民眾似乎也可以接受，大家都喜歡她，還有剛出生的小王子。」
「那跟要求他們繳稅沒有關係吧？」
「他們現在比較有本錢可以跟我們談判，說王宮需要錢整修，如果依照現有稅率繳稅他們入不敷出的，只好不維修王宮，民眾不會接受王宮下雨漏水的。全基利波有多少城堡是王室財產你們知道嗎？它們全都是珍貴的古蹟。」
「這根本就是綁架古蹟！」其他倒王派的議員紛紛表達不滿。
「柯蒂斯，你可以請傑克幫幫忙讓他那個吝嗇鬼老爸掏點錢出來還給國家嗎？」另一位議員瓦德說。
「你們真的認為傑克現在對他父親還有任何影響力嗎？」
「或者傑克可以起個頭？」布朗說，「拜託，柯蒂斯，如果你要我們在礦坑空氣管制法上支持你，你也得貢獻給我們點什麼。沒有我們這一派的支持就算其他人都支持你，你也不可能贏得過吉榮黨。」
這些人，竟然想要透過傑克的身分來獲得好處，讓他們可以拿來當成自己的政績。柯蒂斯看著他們，他討厭被威脅，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跳起來大吼要他們離傑克遠一點，但他現在也需要重拾黨內其他人對於他在處理王室問題上是否能保持中立的信心。而且他想起答應傑克的事情，他的目標，傑克的大復仇。
只要是傑克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放在銀盤子上送到他的面前。就算上面得鑲點什麼作為代價，他都可以去做。傑克仍然無法擺脫他的王室身分，無法褪去他的班傑明血統，塞拉斯也沒有削去他的爵位。柯蒂斯認為這是塞拉斯最後一點親情的展示，傑克卻覺得這只是塞拉斯不想把情況搞得太難看而失去面子。
「如果我想辦法讓傑克刪減他的王室補助，你們得在礦坑空氣管制上支持我，」瓦德正要說話但柯蒂斯阻止了他，「還有我的職業安全法關於工傷賠償支付機制改善，加上認定範圍擴大的修法。」
「這是勒索啊。」布朗抗議，在場的議員們也都紛紛竊竊私語。
「傑克提起刪減他的補助，會給王室帶來壓力，或許公主一家也會跟進，或是讓輿論給塞拉斯壓力。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單純作為吉祥物的話，蜜雪兒會是個好女王的，到時候你們就更難砍掉王室花費的一分一毫了。」柯蒂斯攤開手，「除非你還有別的辦法。」
「那要砍掉多少？百分之五十？」卡森說。「傑克很有錢的，他名下還有兩座古堡，每年光靠那兩座古堡的觀光收入你知道有多少嗎？」
「足以支付維修費用，僅此而已。五十太多了，二十。這可是傑克，人們現在喜歡他，看看民調，赫克愛死他了。」特別是傑克在公布要到赫克舉行婚禮之後更是如此。前兩天記者還拍到傑克帶人回柯蒂斯老家開始整修，他有些羞怯地告訴記者，國會休會期間他都會跟柯蒂斯回來住。柯蒂斯的鄰居接受訪問的時候又驚又喜根本說不出話來。
「赫克喜歡他，我這一個郡可是還好而已。」議員托斯曼說，「我的郡裡有很多在宗教上相較之下比較保守的選民，他們可不太喜歡王子跑去嫁給一個男人。」
「你的紡織工會正在準備勞資協商吧？如果沒過就要組織罷工，你們會需要其他工會的支持。你知道赫克擁有全國最多的工會。」柯蒂斯提醒他。
托斯曼抬起一邊眉毛，「現在都握在你手裡了。梅森一定會對職業安全法這項感到很不高興的，她的選民可不想擴大工傷認定範圍。」
「那是她的事，讓她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三十，不能再降，否則對王室不痛不癢。」吉利安說。
「要說是傑克自願降的，而且表決的時候要全力讓這兩個法案修法過關，分散的小黨票數我自己負責搞定。」
卡森看看吉利安再看看柯蒂斯，「好吧，放進A級動員的名單裡。」
會議結束，柯蒂斯要離開的時候吉利安叫住他，「通過了礦坑空氣改善法你可以得到赫克的支持，通過職業安全法的修法你可是能得到全國勞工的支持。幹得好啊，孩子。」
「我只想為人民做點事。」
吉利安看著他，笑一笑沒說什麼。
艾德加則是憂心忡忡。「你確定傑克會答應嗎？這次他可不會再拿杯子扔你了，他會拿刀子！」
柯蒂斯相信他不會。
柯蒂斯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裡鬧哄哄的，傑克幾個朋友和年齡相近的王室成員聚集在這裡。電視上播放的是傑克稍早接受全基利波最後歡迎主持人的節目訪問，他談了一些他從王室出逃的感想和心路歷程。他說柯蒂斯讓他脫離過去那些糜爛的日子。「愛拯救了我，兩次。」傑克微笑著說。主持人看起來相當感動，從網路上的評論看來，民眾也是。人們喜歡看到他幸福，他越是因為戀愛的喜悅容光煥發，人們就越高興。通常說最好的復仇就是過得比你好這句話不過就是一句蒼白的自我安慰，但對傑克來說這句話完全正確。只要傑克越是因為過著塞拉斯不能認同的日子而幸福，塞拉斯就會越不高興，所以傑克從不吝惜在大眾面前展現他快樂的笑容。他們也不介意外出用餐或散步的時候被拍照，因為柯蒂斯總是把他的手牽得緊緊的，還會因為他和狗仔隊起衝突。傑克高調和一個男人私奔、談戀愛，現在還要結婚了，塞拉斯恐怕要氣得砸家具了。柯蒂斯希望他手下留情，王宮裡的家具件件都是骨董。
只有柯蒂斯知道兩次拯救傑克的愛裡有一次來自柯蒂斯，一次來自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柯蒂斯並不忌妒，可以和上尉一起拯救傑克，他很高興。
一面巨大的穿衣鏡被搬到客廳，傑克正在試穿他的新禮服，他的朋友們圍著他吱吱喳喳的。一位傑克的堂兄弟──某位侯爵，柯蒂斯不記得了──端著一杯紅酒坐在一旁說，「國王陛下氣死了，安妮姑姑只不過在晚餐的時候說了一句傑克現在看起來挺不錯的，他就氣得不吃了。」
一位柯蒂斯不認識的女孩站在傑克身邊為他整理頭髮，從她的長相看起來她身上大概也流著一部分班傑明家族的血，「有老公以後你就得真正和王冠說再見囉。」
傑克看著鏡中的自己，「我很久以前就和王冠說再見了。」
年輕人們發現柯蒂斯回來之後變得更吵鬧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和他打招呼，鬧了一會他們才踩著各自的名牌鞋子下樓去，讓司機載他們回到豪華的家。想到以後要和這些嬌生慣養的人來往柯蒂斯就覺得有些頭疼。但這也是傑克的一部分，他必須接受。
傑克心情很好，給了他一個熱情的親吻之後說，「怎麼樣，好看嗎？」
「非常好看，沒人比你更好看了。」柯蒂斯真心讚美他的王子。
客廳裡亂糟糟的，傑克似乎去購物了，新鞋子和新衣服堆在一旁。家裡多了一些精巧的小東西，很像是從王宮搬來的。柯蒂斯告訴他今天開會的事情，包括王子補助的部分。
傑克盯著他，「百分之三十？開什麼玩笑。」
「我原先是提百分之二十的，我──」
「──砍掉，全部砍掉。」
「什麼？」
「我不需要那些錢，全部砍掉。」傑克摸了摸柯蒂斯的鬍子，「如果我一下子放棄這麼多補助，民眾一定會很高興的，到時候他們就會把矛頭指向父親。我等不及看他臉色鐵青的樣子了。」
「你確定嗎？」
「柯蒂斯，這次之後，他們很難再動到王室的財產了。過去沒有人砍下這麼一大筆錢，相信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你做到藍博黨過去沒有人做到的事情，你的地位會大大提升的，而我得到名聲和一把插在父親心上的刀，多麼完美。」
他們看著彼此，柯蒂斯知道傑克不是在開玩笑。為了讓他得到他想要的那個結婚禮物，為了能夠用各種不同的方法讓塞拉斯不痛快，傑克什麼都願意做。
而柯蒂斯也願意為他做。
傑克轉過身去，面對穿衣鏡，調整他的領結。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雙唇微張，看起來這麼可愛，柯蒂斯光是想著能夠在教堂裡牽著他的手，在上帝面前對他說出結婚誓詞，就令他激動。他從傑克的身後擁抱他，親吻他的耳朵，柔軟的脖子。傑克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他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兩張同樣好看的臉，兩雙同樣鑲嵌著鋼鐵意志的眼睛，一雙藍，一雙綠。他們知道和彼此在一起，他們可以完成任何事。
「看看我們。」傑克看著鏡子裡的柯蒂斯說，「我們多麼相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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