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不停找對方麻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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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為了今日的會面,鄧不利多特地換下他的西裝和背心,改換上皮褲和長外套,好讓自己走進獠牙酒吧時,不會顯得太突兀。酒吧暗得讓人困擾,卻有絕佳的掩護效果。例如坐在他對面的男子,那對若隱若現的尖牙,象牙般光滑蒼白的皮膚,就不會引人注意。一個麻瓜走進這家酒吧,不會發現自己被吸血鬼環繞,嚇得奪門而出。
鄧不利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酒瓶,放在桌上。男子拿起來,扭開瓶蓋,用力吸氣,再一口喝盡,還伸出細長舌頭把瓶子舔得一乾二淨。
「帶著柑橙香的處女血。」男子滿意地閉上眼睛,快速咂咂嘴。他把酒瓶放在桌上。「即使你是一個巫師,也很有品味。」
鄧不利多微笑,看了一眼桌上的啤酒。「費德里科,他說了什麼?」
「聽著,我不想牽扯進你們巫師的破事,吸血鬼們都不想。」費德里科張開雙手,想表示自己的完全坦白。「不過葛林戴華德自己找上門來,見了我們的國王,要求我們選邊站。國王很想對他說,滾一邊去,但我們國王有教養,他只說,葛林戴華德先生,我的子民只想安靜過日子,吸點血,唱唱歌,我們無意參與和吸血鬼無關的戰爭。然後他就氣噗噗走了。」
「他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鄧不利多說。
「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強迫我們屈服嗎?拜託,他會被我們扯成兩半。」費德里科把啤酒推到鄧不利多的手邊。「喝喝看,我們自己釀的,很夠味。」
「我想葛林戴華德會......」把你們燒成灰,鄧不利多心想。他拿起酒杯,「跟國王好好談個條件,但他就這樣走了。」
費德里科呵呵笑。「他很忙吧,你們又追著他的屁股跑。」
鄧不利多當著費德里科的面把杯子放在唇邊,然後突然指向費德里科的背後。「那是什麼?」
「什麼?」費德里科轉過去。
「那個頭骨。」一個大型犬科動物的頭骨高懸在牆壁上。鄧不利多趁機將一小部分啤酒移轉到剛剛裝了血的小酒瓶裡,然後很快塞進口袋。一般的移動咒只能讓物品飄起來幾吋,也無法如此精準地對準狹窄的入口。但鄧不利多對咒語做了一些調整和改造,讓它更好用。
「喔沒什麼,只是狼人。」費德里科轉過來,眼裡有惡毒的戲謔。「讓他們以後離我們的地盤遠一點。」
「不需要我提醒你,非自我防衛的殺戮是不被允許的吧。」鄧不利多放下杯子,抹抹嘴巴,假裝自己剛剛喝了一口。費德里科看來頗滿意,繼續跟他閒扯狼人和葛林戴華德。都是無用的訊息,甚至是胡說八道。葛林戴華德不可能在吸血鬼國王面前嚇得雙腿發顫,吸血鬼在他眼裡根本不堪一擊。鄧不利多記得,葛林戴華德過去曾明白表達自己對於吸血鬼能力的不屑。有很大的力氣,會飛,卻怕陽光、火及木樁,不會使用魔杖,也不會高深的魔法,靠著吸血長生不老並不是很有用的能力,但他們對麻瓜能有很大的威嚇效果。
在費德里科的喋喋不休之中,鄧不利多注意到一群吸血鬼一邊聊天一邊走了進來,也沒有忽略酒吧裡的麻瓜客人都被吸血鬼酒保找理由趕出去,門還上鎖的情況。現在店裡一共有八個吸血鬼和一個沒有魔杖的巫師。他的魔杖在進到獠牙酒吧的時候就被要求交出來了。不能帶武器進來,費德里科說,我們這家酒吧是讓人來放鬆的。
鄧不利多把手撐在桌子上,抱著自己的頭。「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費德里科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那可真糟啊。他有說多久才會生效嗎?」
吸血鬼酒保走過來。「他說喝了馬上就會暈倒耶。」
鄧不利多立刻趴在桌子上。他感覺吸血鬼們靠了過來,圍在他身邊。
「現在呢,捆起來嗎?」某個聲音尖細的吸血鬼問。
鄧不利多聽到一聲嘶氣。「你喝過巫師的血嗎?」是費德里科。「我一直想知道他嘗起來是什麼味道。我的意思是,這是阿不思.鄧不利多耶。」
「喔,他說把人帶給他,沒說我們不能嘗嘗看啊。」一個有些太過亢奮的吸血鬼說。「或許我們就會有魔法了,不用動手就讓人類的血從脖子噴出來!」
有個吸血鬼抬起鄧不利多的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拉。「脖子!脖子是我的!」費德里科大喊。「不!我要大腿!」
他們發出一陣人類無法發出的刺耳尖笑,像野獸咆哮。「他的手腕好白啊,他好香啊,喝起來一定很爽!」
鄧不利多在自己的手靠近吸血鬼的嘴唇時用力往他的臉甩下去,吸血鬼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圍著他吸血鬼們紛紛露出尖銳的利齒,從嘴裡噴出臭氣。第一個往他衝過來的吸血鬼被他閃過,他隨手拿起厚重的啤酒杯往吸血鬼的腦袋砸下去,再用碎玻璃戳他的眼睛。吸血鬼摀著眼睛大叫。
「就知道你們耍魔杖的都是騙子,我要把你撕成一條一條的,把你的心臟挖出來吃掉!」費德里科的眼睛變紅了,聲音沙啞像吞了一把沙。「你沒了魔杖,還能做什麼?」
「你說呢?」鄧不利多笑了笑。吸血鬼酒保跳了起來向他飛撲過來,瞬間伸長的指甲抓傷他的臉,鄧不利多抄起一把椅子像揮板球棒一樣用力將他打落,然後拿起斷掉的椅腳刺向他的心臟。吸血鬼酒保瞬間起火,鄧不利多很快往後退,移動酒吧裡的桌椅吸血鬼身上丟。
「你個混蛋!」費德里科大吼,所有的吸血鬼一起往他衝過來。他們速度很快,力氣又大,飛過去的桌椅被他們輕輕一揮就甩到一邊去。鄧不利多等他們靠近。他沒有魔杖可以發射火焰咒,但有現成的火焰。
「吼吼燒!」鄧不利多大喊。吸血鬼酒保身上的火焰突然像海浪一樣掀起,隨著鄧不利多擺動的手,覆在吸血鬼身上。他們就像紙片一樣易燃,火舌舔過吸血鬼的全身,他們打滾尖叫,攀上牆壁和天花板。費德里科全身著火,撞破玻璃窗跳了出去。尖叫聲很快叫停止了,火焰也隨之熄滅,只剩一地的灰燼。
鄧不利多最後從上鎖的櫃子裡拿回自己的魔杖。「你們一定不知道我的無杖魔法還不錯吧。」
2.
「八個吸血鬼!」魔法執行部的部長托奎爾‧崔佛拍著桌子。「你連提前報備都沒有,一口氣殺了八個吸血鬼!」
「不是八個,是七個。」鄧不利多糾正他。「有一個溜走了。」
「你知道為什麼這麼難數嗎?因為你把他們都燒成灰了!」崔佛像擲骰子一樣往桌上扔了一把尖牙。「你知道你違反了幾項《非巫師的半人類待遇準則》規定嗎?」
魔法部部長赫克托‧弗利用他的魔杖撥了撥桌上一堆焦黑的牙齒,「哎呀,阿不思,你不得不承認七個的確有點太多了。」
「部長,我也是情非得已。」鄧不利多從口袋裡掏出小酒瓶,轉開瓶蓋。「他們在給我的酒裡加了點東西。」
鄧不利多拿出魔杖,在酒瓶上輕敲一下。「原形立現。」
一道紅色的輕煙從酒瓶緩緩冒了出來。「這是昏擊咒。」鄧不利多說。他揮揮魔杖,煙霧在空中散去。弗利看得津津有味,像極了第一次見到魔法的麻瓜。
「昏擊咒?在酒裡?」崔佛怒視著鄧不利多。
「改良版的咒語,我認識的巫師裡,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得到。」鄧不利多迎向崔佛充滿敵意的眼神。「葛林戴華德。」
崔佛看起來並不相信。鄧不利多提醒自己要有耐心,他總是忘記不是所有的巫師都能像葛林戴華德一樣,只需要鄧不利多的一句話或一個眼神,就能自動接住他的想法並往下延伸。「我相信你讀過拉雪茲神父公墓事件的報告,尼樂‧勒梅證實了葛林戴華德用來篩選追隨者,殺死了二十三個正氣師的藍色火焰,是用一道屏障咒去增強的。葛林戴華德從很多年前就致力於研究並改進咒語的魔力,無論他做出什麼,我都不感到意外。」
「畢竟你們曾經比兄弟還親,對吧?」崔佛說。
鄧不利多忽略崔佛語氣裡的譏諷。他早就學會不要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爭執上。「費德里科說葛林戴華德去找過吸血鬼國王,但國王沒有理會他,現在看來是個謊言。如果吸血鬼倒向葛林戴華德,那會令他如虎添翼。」
弗利點點頭。「啊,那可就糟了。」
「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吸血鬼國王已經臣服在葛林戴華德之下。」崔佛點了點桌上的牙齒。「而這可是會引發外交危機,他一定會要求我們將罪魁禍首,也就是你,鄧不利多,交出來,接受同樣的待遇。」
「托奎爾說的也沒錯啊,阿不思,七個實在很難解釋。」弗利的臉上浮現憂慮。鄧不利多一直都知道這位英國巫師界的最高管理者很容易受影響。鄧不利多很懷疑他還能坐在魔法部長的位置上多久。巫師就要面臨一場巨大的風暴來襲,他們會需要一個更強而有力的領導者。那不會是弗利,會是崔佛嗎?但願不要。巫師們需要意志堅定勇敢無畏的臂膀,不是對權力的渴求從眼底溢出來的好戰份子。
「要是能看見我燒死在火刑柱上,你一定會開心地拍起手來。」鄧不利多對崔佛說。
「不,我會在你的火刑柱旁跳舞。」崔佛說。
「我希望在我死前最後一眼看見的是美好的景象。」鄧不利多做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所以,請你離我的火刑柱遠一點。」
「好了好了,你們別像小孩子一樣吵個不停。」弗利用調停學生爭吵事件的教師語氣說。「現在這種時候,我們應該要團結起來,齊心協力抓住葛林戴華德才對。」
崔佛煩躁地走到一邊去。「我們現在連葛林戴華德在何處都不知道。」
「部長,我需要您的支持。」鄧不利多對弗利說。「給我一支隊伍,正氣師,打擊手,我要各挑幾個。」
崔佛在弗利才剛張開嘴就跳出來。「那是不可能的。」
鄧不利多繼續說:「我還需要打破幾項保密協議的允許──」
「這太荒謬了!」崔佛大聲打斷他。「你乾脆說你需要把噴火龍放出來好了!」
「是誰跑到霍格華茲要求我一定要出來對抗葛林戴華德?是你,崔佛。」鄧不利多指著崔佛。「我來了,你卻什麼都不讓我做。如果沒有信任,沒有支援,在魔法部我只能獲得懷疑和猜忌,那和綁住我的雙手有何不同,我也沒有必要離開學校來到魔法部了。」
「我明白,阿不思,我明白。」弗利摸摸他的鬍子。「就如你所說的吧。」
「好,就如你所說。」崔佛瞪著鄧不利多。「但希望部長也盡快簽下葛林戴華德的格殺令。」
雖然葛林戴華德的罪刑重大,但這依然是鄧不利多不想看見的。「部長──」
「二十三個正氣師,二十三個!更不要說這幾年在追捕葛林戴華德的過程中失去性命的巫師了。」崔佛咬牙切齒,而鄧不利多很難反駁他。
「至少經過威森加摩審判的程序。貿然殺死他會讓他成為殉道者,那只會令他的支持者更狂熱。」鄧不利多懇求弗利。「在法庭上揭示他的罪證才能讓世人看清他的行為有多瘋狂,他的跟隨者才會清醒。」
崔佛緊咬不放,「他的追隨者參與了他的罪行。」
「葛林戴華德就像吹笛人,把夢想和希望當成他的笛聲,帶走了對現狀不滿的巫師們。」鄧不利多讓自己聽起來很真誠。「我相信他的許多追隨者都受到他的欺騙。」
「你又知道了?」崔佛問。
因為我曾經也是跟著他的笛聲走的人,鄧不利多想。在葛林戴華德把鄧不利多帶到懸崖邊的時候他回頭了。不,他當年已經跳下懸崖,摔得頭破血流後才一點一點爬回去的。
崔佛逼近弗利,「部長,我們不能讓葛林戴華德認為我們在害怕,他會嘲笑魔法部的軟弱。」
弗利看看鄧不利多,再看看崔佛。他有些疲憊地嘆口氣。「我並不是害怕和他正面交鋒,我只是希望可以透過更和平的方式解決我們的歧異,你們明白嗎?我們都是巫師啊,不該自相殘殺。」
「我明白,部長。」鄧不利多說。
「至少對參加他的集會的人做出限制,不許聽他的演講,任何意圖加入他的巫師都會被懲罰。」崔佛建議。「我們必須阻止他的軍隊繼續壯大下去。」
「好吧。」對於有話要說的鄧不利多,弗利舉起一隻手阻止他。「我會簽下這項命令,任何參加葛林戴華德集會的巫師將會被逮捕。而你,阿不思,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支持和信任,只要你能夠抓得到葛林戴華德。」
「謝謝你,部長。」鄧不利多說。雖然不是全部,但至少鄧不利多和崔佛各自的要求都獲得一部分的滿足,他們應該見好就收。「現在我需要崔佛部長幫忙把所有的正氣師都集合起來。」
3.
如鄧不利多所想,正氣師辦公室烏雲密布,從巴黎歷劫歸來的正氣師們,依舊與悲傷和憤怒共舞。他們失去了好夥伴、好朋友,甚至是親人。鄧不利多現在要找出一個對葛林戴華德恨之入骨的正氣師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找出對葛林戴華德忠心不二的。
他從提包裡拿出一根白色的蠟燭,一個彈指,燭芯燃燒,蠟燭浮在半空中輕晃,一陣淡雅的香氣在辦公室內飄散開來。
「你點蠟燭做什麼?」一起跟來的崔佛問。
「你看看他們,傷心,疲倦,需要紓緩情緒。」鄧不利多雙手交叉在胸前。「我加了點鎮定寧神的魔藥在蠟燭裡。」
崔佛哼了一聲。「他們是正氣師,不是上流貴婦。」
鄧不利多慶幸他沒有幼稚到動手捏熄蠟燭。他不想再為了一根蠟燭和崔佛唇槍舌戰。但他還是讓蠟燭飄得更高一些。
鄧不利多微笑面對正氣師們。「好了,我想你們都知道我為何在此。接下來我就要和你們合作,對抗葛林戴華德。因為一些還無法解決的原因,我無法真正傷害他。不過,以我對他的瞭解,相信可以帶領大家將他早日繩之以法。」
「教授,讓我加入吧。」是西瑟‧斯卡曼德,鄧不利多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眼睜睜看著未婚妻燒成灰。「我不抓到葛林戴華德絕不罷休,我相信大家都是。」
正氣師們紛紛大聲附和,但鄧不利多不像西瑟那樣肯定。
崔佛隨手一揮。「他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任何一位都願意為巫師的未來而戰。」
「我毫不懷疑。」鄧不利多點頭。「我只想確認你們每一位都明白葛林戴華德有可能對巫師界造成的傷害。斯卡曼德先生,你能為我說出一個葛林戴華德為何應該被阻止的理由嗎?」
西瑟看起來有些困惑,但他還是握緊拳頭回答了。「他是殺人犯。」
「他的確是。」鄧不利多環顧四周,就像他在課堂上找學生回答問題一樣。「還有誰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發言。」
崔佛湊過來。「你想做什麼?葛林戴華德破壞保密法讓巫師世界可能暴露在人類的視線裡,造成人類和巫師的衝突,每個人都知道,你把大家當成你的學生了嗎?」
「他們大部分的確都曾是我的學生。」鄧不利多凝視著崔佛總是不開心的臉。「而你也已經回答問題了。能讓我繼續嗎?弗利部長說過會給我足夠的權限去做我認為該做的事。」
崔佛搖著頭走到窗邊。鄧不利多鼓勵每一個正氣師說出他們的感想,即使重復也沒有關係。每個正氣師都有疑問,但他們還是遵守命令了。崔佛帶領的魔法執行部相當注重服從命令的必要性,這些孩子被他訓練得很好,僅管從教育的觀點來說,鄧不利多自己並不喜歡太過順從聽話的學生。紐特說過魔法部曾經想要徵召他加入,以紐特的個性,鄧不利多懷疑他能待超過兩天。
剩下最後兩位正氣師還沒有發言,對其他人來說,他們或許只是有些精神不佳,但在鄧不利多眼裡,他們的神色有些緊張。鄧不利多要其中一人站起來。「你呢?你對葛林戴華德有什麼想法。」
被點到的正氣師站起來。他看看每個人,「我認為葛林戴華德......葛林戴華德......」他脹紅了臉,嘴唇激烈地抖動,兩眼布滿血絲。「他是真正的先知!他會帶領我們擺脫麻瓜的壓迫和奴役!」
辦公室眾人一片譁然。崔佛終於從窗外的風景回過神來。「李爾,你在說什麼?」
叫李爾的正氣師摀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彷彿他的嘴違背他的意願自己說了話。「我......我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都是一群孬種!」
「謝謝你的意見。」鄧不利多朝西瑟點點頭。「逮捕他。」
西瑟和另外兩位正氣師衝上去奪下他的魔杖,將他的手束在背後。
鄧不利多看向最後一位沒發言的正氣師。「你呢?」
「我......我......」那位正氣師臉色發白,看來受到不小的驚嚇。「我......我認為......葛林戴華德是正確的,他......」
「不需再多說了。」鄧不利多只是舉起手,那位正氣師的魔杖便飛到他的手上。「加入你的同伴吧。」
崔佛一臉震驚。「將他們關進地牢裡!鄧不利多,你做了什麼?」
「葛林戴華德他非常......有說服力。」鄧不利多召來蠟燭吹熄。「我聽說他在被美國魔法國會監禁的期間,策反了許多巫師和囚犯。如果他沒有把他的影響力試著伸進英國魔法部,從內部得知消息,甚至破壞我們追捕他的計畫,那就太不像他了。在拉雪茲神父公墓,有幾位正氣師就穿過火焰加入他了不是嗎?」
「你到底做了什麼?」崔佛的視線移到鄧不利多手上的蠟燭。「是這個嗎?你加了什麼在裡面?」
「吐真劑。」鄧不利多把蠟燭塞進提包裡。「我對吐真劑的型態做了一些,實驗,讓它可以透過燃燒和煙霧傳播。效果挺不錯的。」
「一個是把昏擊咒放進酒裡,另一個是把吐真劑混在蠟燭中。」崔佛瞇起眼睛。「你們可真相配。」
「我可不敢反駁你,崔佛,我們的確是。」鄧不利多滿意地看著崔佛的表情因為他坦率的回答而變得僵硬。他拍拍崔佛的肩。「我很高興你通過測試。但如果可以親手逮捕你那一定很有趣。」
「你就可以坐上我的位置。」
「停止你無聊的妄想,我對你的東西沒有興趣,你最好不要再來礙手礙腳。」鄧不利多戴上他的圓頂帽,點點頭。「我還有個黑巫師要抓呢。」
4.
鄧不利多很少回想過去。不是回憶中的痛苦令他膽怯,而是曾經的美好會讓他再度沉迷,那便意味著失去理智。迷戀就是脫下盔甲,讓自己在葛林戴華德面前無所遁形。在這世界上,他是最清楚葛林戴華德有多危險而又因此付出最多代價的人。但是,他不怪葛林戴華德,他怪自己軟弱。他不後悔曾付出一切,但又希望曾有所保留,至少現在想起來,不會那麼痛。
這些年來,他和葛林戴華德不是沒有機會見面,但他親手斬斷可能性。一開始,他還能接到葛林戴華德的信。那人在信裡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和他談天說地;接著,是一封又一封懺悔與愧疚;後來,是赤裸裸的勾引和誘惑;一直到憤怒的措詞和指控幾乎點燃信紙。鄧不利多只回過他三個字結束這一切:太遲了。
信停止了,貓頭鷹什麼都沒有帶就飛回來。如今這隻垂垂老矣的貓頭鷹荷米斯還停在鄧不利多辦公室壁爐前的棲棍上,瞇著眼睛打瞌睡。荷米斯是全霍格華茲或許是全英格蘭最閒的貓頭鷹,因為鄧不利多不打算讓牠給葛林戴華德送信。
鄧不利多躲在霍格華茲裡很多年了,他拿亞蕊安娜當藉口,避免和葛林戴華德見面,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屈服。他知道自己會的。但現在,總有人要阻止葛林戴華德。他拿出一張羊皮紙,用羽毛筆沾了沾墨水,深呼吸。
親愛的蓋勒特:
我必須承認,令一個簡單的屏障咒變得如此危險,奪去數十條人命,險些毀掉整個巴黎,還能檢測一個人的內心,真是一項驚人的改進。你的求知慾和好奇心,再加上一點想像力,總是帶來最意想不到的結果。就像當年,我根本想像不到你會把吩吩綻和遮遮蒙眼拿來用在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裡。
鄧不利多停下羽毛筆,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仰頭喝盡。年少輕狂的熱情依舊刺人,他必須讓自己平復下來才能繼續。血盟躺在桌上,安靜地提醒他並非自由之身。受此盟誓的束縛,他們不能親手傷害對方。這讓情況棘手多了。
你在改造這項屏障咒的時候,曾經想到我嗎?想到過去我們捧著書本坐在樹下談論咒語和魔法的時光?想到我們第一次一起讓萬里無雲的天空在一瞬間翻騰著滾滾雲朵,傾盆大雨落下時興奮地大笑嗎?在你不願意承認的惡夢裡,我是否在你眼前化成了灰?不,狂妄如你無法想像有另一種可能,我知道,你的腦海中只有我毫髮無傷穿過藍色火焰走向你的懷抱臣服於你的畫面。我明白自己內心會如何選擇,但是我不會告訴你,蓋勒特,我要你去猜。
鄧不利多瞪著羊皮紙上的文字,像是蘸著他心上的血畫出來的。那個午後,在轟隆隆的雷聲和滂沱大雨裡,兩個相愛的年輕人用所能想到最自然的方式溫暖彼此的身體。那時候他們認為,未來就在和彼此緊握的手中,廣闊的世界在他們面前鋪展開來。蓋勒特和阿不思永遠都會如此幸福快樂。
回想過去並不容易,蓋勒特,甜蜜的時光和傷痕一樣,無法輕易抹去。它們已死,卻還頑固地不願入土為安。我會重新把它們掘出來,是因為你變了。我記得你總是隨意抓出衣服穿上,看起來仍像正要參加倫敦最時尚的貴族舞會;你會向我的妹妹行禮,僅管你並不喜歡她;你拿走接骨木魔杖,卻沒殺死葛果羅威。你的瘋狂是有格調的,相比之下我的拮据和小心翼翼實在寒酸。
當年的蓋勒特在高錐客洞這樣的小村莊裡引起不少注目。他年輕俊美, 桀驁不遜,富有。村裡有女兒的麻瓜或巫師家庭莫不擔心他在自家門口駐足,卻又忍不住打探。十八歲的阿不思一個人要照顧弟妹,持家賺錢,生活很辛苦,但他不曾看見自己和蓋勒特的差異。他們的心智相襯,靈魂相依,現實的條件一點也不重要。但鄧不利多知道,葛林戴華德的自傲需要餵養。
成為逃犯居無定所想必改變了你,讓你成為與卑劣手段為伍的惡棍。你勾結吸血鬼,意圖迷昏我,想把我送給他們當做點心嗎?你是否告訴他們,可以盡情地折磨我,滿足他們血腥的渴望,為你除掉礙眼的我,又不用髒了你的手,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粗暴地對待我?別用血盟做藉口,你若想殺我,應該要看著我的眼睛,讓我痛苦欲絕,撕心裂肺,而不是這種街頭痞子的方式。你是否稱吸血鬼國王我的知己,牽著他的手,和他膝蓋碰著膝蓋,談論你們光明燦爛的理想,用你的魅力迷惑你的戰友,承諾與他共享權力呢?若真如此,我會說你未免太過絕望了。
對你感到失望的
阿不思
鄧不利多把寫好的信捲起來,綁在荷米斯的腿上。年老的貓頭鷹睜開眼,看著鄧不利多,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好了,親愛的,要麻煩你為我飛一趟了。」鄧不利多摸摸荷米斯的腦袋。荷米斯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鄧不利多,終於想起自己是一頭貓頭鷹。牠輕啄鄧不利多的手指,拍著翅膀,從鄧不利多為牠打開的窗子飛出去。
鄧不利多通常不飲酒,但今晚是特別的。他拿著酒瓶,給自己又斟滿一杯。如果他喝得夠醉,或許他會允許自己到意若思魔鏡前,扯下布幔,在那坐上一整晚。上一次他這麼做,是十年前。鏡中溫柔微笑的葛林戴華德讓他全身戰慄,但他無法移動一步甚至不能移開目光更是嚇到了自己。從此他就不去看意若思魔鏡了。今晚或許可以破例。
清晨來臨時,鄧不利多發現自己是在辦公室中的沙發上醒來的。他很高興自己沒有選擇向墮落屈服。他漱洗,把自己整理好,站在學生面前的,依舊是他們和藹的教授。
5.
中午休息的時候,鄧不利多從他的辦公室壁爐回到魔法部。霍格華茲的壁爐不會連上飛路網,但既然現在他要和魔法部合作,那麼有個便利的往返方式也是必要的。他的隊伍在等待,超過一半的正氣師都聚集在此。此刻沒有比葛林戴華德更重大的危機了。鄧不利多特別要求加入的紐特站在一個檔案櫃前,拿著一本關於黑魔法防禦術的書。他看來心不在焉,只是讓書頁快速從指尖下翻過去。鄧不利多記得紐特對於咒語的應用嫻熟,魔法力量不輸給任何人。如果他願意,會是一個很好的正氣師。但他不願意。對於沒有興趣的事,紐特只有最基本的耐心。
其他人,包括西瑟,正襟危坐,嚴肅而緊繃。
「你們都用餐了?」鄧不利多問。房內氣氛依舊死氣沉沉。
「謝謝你,教授,但我們都吃過了。」西瑟說。
「好。」鄧不利多看過每一張年輕的臉孔,資深的正氣師都被崔佛調去帶在身邊。「紐特,可以聽我說話嗎?好的,我目前,沒有太多計畫,需要大家一起來集思廣益一下。我們現在最迫切需要處理的事情是什麼?」
西瑟搶先說:「把葛林戴華德關進阿茲卡班裡,一輩子!」
無論在學校或是魔法部,西瑟從小到大都是一群人裡最優秀的,勤奮,順遂,葛林戴華德卻一手燒毀他的幸福人生。他應該生氣,但現在鄧不利多需要他將怒氣轉為動力,而非魯莽的衝動。
「西瑟,那是我們的最終目標,但首先我們要做些什麼?」鄧不利多問。
紐特看看左右。「找到他的下落?」
「很好,還有呢?」
「制止他的勢力持續擴大?」一位正氣師說。
「沒錯,這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鄧不利多身後立著一座木架,上頭擺著黑板,粉筆開始自己寫了起來。「他有可能企圖拉攏吸血鬼,我們得阻止他。」
「聽說吸血鬼國王非常生氣,因為你一揮手就殺了八個吸血鬼。」西瑟用期待的眼神望著鄧不利多。「你能這樣對葛林戴華德嗎?」
「不,西瑟,我沒辦法,而且是七個吸血鬼不是八個。」鄧不利多轉向其他比較冷靜的隊員。「我會親自去向吸血鬼國王解釋。關於葛林戴華德的行蹤,有任何消息嗎?」
「自從巴黎集會之後他就銷聲匿跡了。」一位手上拿著一疊羊皮紙的正氣師說。「倒是關於巴黎集會的謠言傳播很快,都說是正氣師先動的手。」
「他當然會利用這個機會招攬更多人加入他。」鄧不利多抓了抓自己的鬍子。「我得想辦法查出他的下一步。有任何他最近要舉行集會的消息嗎?」
西瑟搖頭。「自從巴黎集會之後,大部分國家的魔法部都把參與葛林戴華德集會規定為違法事項了,他不能再光明正大召集群眾。」
「但那阻止不了想加入他的人。」鄧不利多在黑板前踱步。「他想要的是一支軍隊,而且他也從巴黎帶走不少人。一定有個地方容納追隨者,可能是莊園,一座城堡。」
「我們正嚴密監視葛林戴華德家族的每一處產業。」拿著羊皮紙的正氣師快速翻閱紙張,上面想必滿滿寫著對葛林戴華德的調查。「他和家人都沒有連絡。」
「他從很久以前就和家人斷了連繫。」鄧不利多補充說。
葛林戴華德的家族帶給他財富和地位,自我中心和任性妄為的本錢,從他過去對阿不思的抱怨裡,鄧不利多知道他高傲冷酷的性格也遺傳自他的父母。他們給他一切卻落下最重要的東西,愛,關懷。當年的蓋勒特熱情,充滿理想,信誓旦旦自己一定不會成為父母那樣用冰雪寒風堆起的人。可是現在,鄧不利多雖沒有見過葛林戴華德的家人,但他想,蓋勒特終究還是讓自己長成父母的模樣了。
「或許有什麼巫師大家族在支持他?提供他資源?」一個正氣師說。
「有可能,但我想他有足夠的能力建立自己的堡壘,特別是現在風聲鶴唳的時候。」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藏身處」再加上一個問號。「但還是可以查一查幾個大家族,特別是對麻瓜比較不那麼友善的、純血的、曾經發表過同情葛林戴華德言論的人,要特別注意。」
正氣師們低著頭做筆記,房間裡滿是羽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他們比霍格華茲的學生乖多了,鄧不利多無聲地嘆氣。只有紐特,左看右看其他人,沒有提筆的意思。
「他要壯大自己的支持者人數,一定要有管道讓這些支持者接觸他或他的手下,得到他的命令行事,甚至到他的身邊。我們要找出他們聯絡的方式。」鄧不利多是這間辦公室裡唯一一個有辦法和葛林戴華德聯絡的人,可惜不能期望寫封信問他「你現在在哪裡」就得到答案,那會讓一切簡單得多。任何和葛林戴華德有關的事都不可能簡單的。
他們繼續討論了一會,鄧不利多幫安排他們進行調查的工作,感覺就像在學校幫學生分組作報告一樣。紐特在大家離開之後晃到他的身邊。
「你沒有分派工作給我。」紐特說,他聽來也不是特別期待被分配工作。
「我暫時還想不到你可以做什麼。」鄧不利多坦承。「你是和葛林戴華德有數次接觸的人,而且他似乎對你有特別的怒氣。我想你總是有用的。」
紐特瞇起不信任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是誘餌吧?」
鄧不利多抓起一把呼嚕粉灑進正氣師辦公室的壁爐裡。在踏進去之前對紐特說:「別傻了,我怎麼會那樣對你。我才是誘餌。」
回到霍格華茲後,鄧不利多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課堂上。他不確定能不能等來葛林戴華德的回信。不,葛林戴華德一定會寫信過來,因為他不允許鄧不利多竟然認為他不偉大,不崇拜他,批評他的品味。只是鄧不利多不確定葛林戴華德會不會寫出他想要的回覆。
晚飯後,他回到辦公室,坐在壁爐前,隨手翻著書。他把吊著血盟的鍊子纏在手腕上,看著裡頭的兩滴血悠哉地飄來飄去。血盟曾見證他們的愛情,代表他們當年的最純粹的放縱和愚蠢的熱戀,將他們的靈魂永遠鍊在一起。鄧不利多還記得那是沒有星星的夜晚,風呼嘯著吹過田野,他躲在穀倉的窗外,看見蓋勒特把一向奔放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緊張地走來走去。他怕阿不思後悔不來了,怕阿不思沒有愛他愛到願意和他締結這牢不可破的誓言,一輩子陪在他的身邊。阿不思怎麼可能不來呢?看見阿不思推開穀倉大門溜進來的時候,蓋勒特鬆了一口氣,用力擁抱他。
鄧不利多把血盟塞到沙發座墊底下,今晚他不想看到它。
就在他開始打瞌睡的時候,一陣翅膀拍動的聲音從窗外傳來。鄧不利多打開窗子,是荷米斯。貓頭鷹幾乎是跌進鄧不利多懷裡的。鄧不利多把葛林戴華德的回信從荷米斯腳上解下來。「他沒有讓你休息一下嗎?」
荷米斯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鄧不利多為荷米斯準備了水和幾隻小老鼠,把荷米斯安頓好之後,他也為自己做了準備,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他瞪著羊皮紙捲好一會,才拆開葛林戴華德的信。兩顆白森森的牙齒掉了出來。
親愛的阿不思:
再次看見荷米斯出現在我的窗外令我欣喜萬分,同時,也緊張不已。我不記得上一次這小傢伙給我帶來你的隻字片語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隨牠而來字句依舊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裡。那三個字宛如喪鐘般不祥而悲傷,宣告著結束。
葛林戴華德的字讓鄧不利多有些頭暈目眩。他扶著椅子坐下來,啜飲一口紅酒。
我當時,至今也一直認為,親愛的阿不思,你只是氣昏了頭,做出輕率的決定。我不怪你,你有權生氣。在我的記憶裡,你一直都是情緒化的。還記得我乘著掃帚,出現在你的窗外,為你帶來一束玫瑰時,你流著淚撲進我的懷裡嗎?我輕而易舉就能令你哭泣或歡笑,這是你賦予我的特權。你問我是否記得過去,我和你一樣,不曾忘記我們相處時的每一幕。因此,我不用猜,阿不思,我知道你一定會毫髮無傷穿過火焰,你一定會。你可以生氣,可以逃避,可以躲在一群煩人的孩子身後,但你無法否認心中仍有我的一席之地。
是一根刺,蓋勒特,鄧不利多把杯子用力放在桌上,自大狂,你是一根刺。但讓鄧不利多感覺更糟的是,他的確無法否認。他想葛林戴華德也沒有自己寫的那樣深信不疑。那夜在穀倉裡焦慮不安的少年,直到阿不思出現之前,都無法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的。鄧不利多相信現在的葛林戴華德也一樣。他的自信心多到滿出來,多到足以乘載他的夢想和野心,飛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但他從來就不敢把自信心分一點給愛。因為他自己無法證明是否擁有愛,只有鄧不利多才可以給他答案。而鄧不利多才不會給他。
你說對我感到失望。我的老朋友,你又再度被情緒牽著鼻子走。我的確希望你迷途知返,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世界浴火重生,不惜任何代價。但我不允許粗暴對待你的行為。老朋友,你值得一場驚天動地的決鬥,值得世界為你燃起戰火,世人在焚毀的教堂前向你投去敬畏的目光,卑微地懇求你的拯救而又希望落空。你值得一切最好的,而不是被幾個喝醉的吸血鬼粗暴地對待。我絕不會那樣對你,我發出的僅僅是邀請。如此無禮的行為應該付出代價。你已經親手教了七個吸血鬼何謂禮儀,剩下一個就由我來吧。
鄧不利多笑了出來。葛林戴華德所謂的邀請就是放在酒裡的昏擊咒吧,只可惜鄧不利多並沒有上當,所以吸血鬼們只好採取比較沒禮貌的手段。那兩顆吸血鬼的牙齒可以說是葛林戴華德賠罪的禮物了。現在崔佛再囉嗦死了八個吸血鬼的時候,鄧不利多無法反駁了。
至於吸血鬼國王,那就更荒謬了。你認為我會讓一個張嘴就散發腐臭味的死人和我膝蓋碰著膝蓋坐在一起嗎?你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這項指控不僅毫無根據又粗魯低俗。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牽著我的手,談論未來,你知道那是誰。
蓋勒特
鄧不利多的手指輕輕劃過最後一段。你是在向我宣示愛的忠誠嗎?蓋勒特。鄧不利多忍不住聞了聞信紙,彷彿葛林戴華德的香水味還能在文字間停留。他反覆讀了好多次,直到發現荷米斯睜著圓亮的眼睛看著他。
「我才沒有感到開心,沒有。」鄧不利多有些心虛地向荷米斯解釋。
荷米斯沒有理會他虛弱的辯解,開始咬起鄧不利多為牠做的掃帚造型玩具。
6.
鄧不利多看著吸血鬼國王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困惑到逐漸扭曲。國王讀著葛林戴華德的信,不時朝鄧不利多投來懷疑的眼神。已經三百歲了,還學不會別在他人面前輕易展露情緒是身為王者的基本技能。至少在這一點上,葛林戴華德比他優秀多了。但和其他上千歲的吸血鬼比起來,眼前的國王大概只算得上是青少年而已,不能太苛求。
國王的會客大廳明亮而溫暖,壁爐裡的火燒得猛烈,讓屋裡暖烘烘的。國王的侍臣分站在他的左右,一個個看上去纖瘦修長,舉止優雅,輕搖裝著血液的水晶杯。鄧不利多知道吸血鬼最近試圖改變,把自己從中世紀那骯髒見不得人的怪物形象中解放出來。鄧不利多欣賞他們為了族群的延續做的努力,但他們若是站錯了邊那可得給他們一個小小的警告。
國王把信拿得很近,鼻尖就要戳到信紙上。「張嘴就散發腐臭味的死人?」
「我知道,實在是無禮。」鄧不利多在紐特企圖開口的時候就按住他的肩,阻止他開始吐出半人類的生存權利與反歧視的長篇大論。「葛林戴華德真不該歧視吸血鬼的,任何超自然生物都是世界的一分子。或許您那天吸完血沒有刷牙?」
「我每次都有刷牙!」國王惱怒地說,侍臣們紛紛附和。
「當然了,陛下,我相信您很注重個人衛生。」鄧不利多瞪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您禮服上的滿月刺繡真是精緻,要是再多幾顆星星環繞一定美不勝收。」
「謝謝。」一被稱讚服裝,吸血鬼國王的心情顯然輕快了些,特別是在發現鄧不利多和自己有同樣的服裝品味。「你的長袍也很好看。」
鄧不利多穿著一席銀色的長袍,外頭是紫色的罩衫,上頭有閃電和雲朵的刺繡,袖口有金盞花的圖案,再加上一排閃亮的咒語從領子一路織到衣角。當日稍早等著和鄧不利多一起去見吸血鬼國王的紐特在看見鄧不利多的服裝之後倒吸一口氣。「梅林的鬍子啊,你的衣櫥中了什麼惡咒?」
鄧不利多在紐特面前轉了一圈。「我覺得很好看。你不覺得嗎?」
紐特決定閉嘴,一旁待命的正氣師們轉過頭去裝作沒看見。葛林戴華德第一次看見鄧不利多的巫師袍時也是驚訝地張大嘴,彷彿他不能相信一顆聰明的腦袋裡竟然沒有審美觀的存在。但是,當鄧不利多穿著白色的袍子,解開髮帶,讓絲一般的紅長髮在背後垂下時,葛林戴華德又改變主意說:「阿不思,你看起來美極了。」
所以鄧不利多不去管別人怎麼想的,至少他在學校很克制,但總有一天他要把自己收藏縫製的巫師袍都穿到學校去。現在,至少吸血鬼國王懂得欣賞。紐特雙手環在胸前,雙脣緊緊抿住,克制自己不要發表不合宜的評論。
國王短暫的友好消失了。「你怎麼知道這是葛林戴華德的親筆信?」
「他的簽名後面有他的魔法印記。」鄧不利多說。不曾和葛林戴華德有過接觸的話,吸血鬼國王自然不會認得葛林戴華地的魔法印記。但如果他認得,葛林戴華德對他的批評想必會讓他相當不高興。
「你有辦法和葛林戴華德通信?」國王把羊皮紙粗魯地捲起來。「這封信看來你們的關係相當......親密。」
「陳年舊事罷了。」鄧不利多淡淡地說。「他沒有帶走他的貓頭鷹,而那隻貓頭鷹還活著。」
國王看起來對鄧不利多的信任並不比崔佛還多。「而你把這封很私人的信交給我看,是想要挑撥我和葛林戴華的關係嗎?」
「您和葛林戴華德,有什麼可以挑撥的嗎?」鄧不利多現在非常確定吸血鬼國王和葛林戴華德勾結在一起。國王讀到葛林戴華德只認可鄧不利多是能牽他的手的人抬起頭看看鄧不利多,相當不能認同地撇撇嘴。那是鄧不利多很熟悉的表情,妒意。葛林戴華德是怎麼招募夥伴的?像孔雀一樣張開鮮豔的尾巴到處走來走去嗎?
「費德里科和他的七個同夥,將我誘騙到獠牙酒吧,企圖攻擊和綁架我。很顯然,他已為葛林戴華德效命。」鄧不利多說。「我明白陛下對於我在獠牙酒吧的行動相當不滿,但是,他們對我發動相當致命的攻擊,我只是自我防衛而已。」
「他們是我的子民,我應該為他們尋求正義。」國王說。
鄧不利多注意到國王的侍臣看似踱步沉思,其實正向兩旁散開。他們要包圍鄧不利多和紐特。他們的魔杖在進來之前就被要求交出來,因為面見國王的時候不能攜帶武器。鄧不利多知道紐特也察覺了,因為他看見紐特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裡,像在抓癢似的。
「吸血鬼公然對巫師使用暴力,我有權反擊。」鄧不利多面不改色說。「他們收繳了我的魔杖,雖然很艱辛,但我依舊有辦法把他們燒成灰。只是我能力不夠,讓費德里科逃走了。而葛林戴華德顯然沒有庇護他的同伴,那兩顆牙齒就是最好的證明。」
國王瞪著掌心的牙齒。他和其他吸血鬼若是想在此攻擊鄧不利多,看到他從容不迫的樣子肯定會有所遲疑,鄧不利多平淡語氣裡的警告他們一定也聽出來了。沒了魔杖,沒了正氣師跟在一旁,那又如何,獠牙酒吧事件證明八個吸血鬼也動不了鄧不利多,更何況,紐特現在肩膀上還站著一隻憑空冒出的巨鳥。凶巴巴的樣子看上去來者不善。
「別在乎那隻鳥。」鄧不利多微笑提醒他們。「大家一定知道,斯卡曼德先生是著名的奇獸學家,身上帶著一隻會發射出致命火焰的迷拉也是很合理的。」
「迷拉!」吸血鬼們很驚訝,也有些驚慌,紐特則僵硬地點點頭。
要紐特說謊演戲真的不容易,所以鄧不利多要他別說話,只要把迷拉給他的一束頭髮化做鳥形迷拉的模樣就好了。這是紐特的構想,而鄧不利多完成了研究,用來虛張聲勢的時候很好用,而能夠拿到迷拉頭髮的只有奇獸見奇獸愛的紐特。鄧不利多不是來殺吸血鬼的,他是來講道理的,如果希望吸血鬼們不要輕舉妄動好好聽他說話,一點威脅會很有效。
「葛林戴華德是個騙子,我相信他迷惑了費德里科,用一個美好的未來和虛幻的理想迷惑了他。」鄧不利多說,看吸血鬼國王垂下眼睛。「我相信這是費德里科和他的同夥私底下的行動,是他倒向了葛林戴華德,成為他的共犯。是費德里科的罪,不是國王您的決定和命令。您擁有足夠的智慧看穿葛林戴華德的謊言,您知道保密法對每個魔法世界的成員的重要性,不會把您的子民置於危險之中。」
吸血鬼國王和鄧不利多互看許久,國王先移開眼神。「我當然不會把子民置於危險之中,也不會,與葛林戴華德共謀。」
鄧不利多微微彎腰行禮。「望陛下也能體諒我在獠牙酒吧不得已的行為。」
吸血鬼國王抬起下巴,故作驕傲來掩飾他的不安。「當然,你也是逼不得已。」
鄧不利多和紐特一離開吸血鬼國王的莊園,紐特就像皮球洩氣一樣癱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肩上的迷拉幻象也恢復為一束頭髮。「剛剛很危險,不帶正氣師,只靠一束頭髮就要深入吸血鬼巢穴。鄧不利多,我不知道你這是勇敢還是魯莽。」
鄧不利多把他的魔杖在指間轉了幾圈之後才收進口袋裡。「我不怕那些吸血鬼,即使沒有魔杖,他們也很難傷害我。」
「那你還帶我去幹嘛?」紐特問。
「如果我必須出手消滅那些吸血鬼,你會怎麼做?」鄧不利多反問。
「我不能讓你那樣做,他們也有生存的權利,不能隨便剝奪。」紐特很快站起來。「一定有其他方法可以防止我們被傷害又不用毀滅他們。」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帶你去,因為你會阻止我。」鄧不利多指著紐特手中的迷拉頭髮。「這就是其中之一。」
紐特看著鄧不利多好一會。「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鄧不利多輕推紐特的背,要他往前走,他明天還有課要上。「我只是......做該做的事。」
7.
過沒幾天,鄧不利多收到一封咆哮信。當時他正在霍格華茲的餐廳裡,和米奈娃討論變形課課程的編排,貓頭鷹們就送信來了。一頭粗魯的貓頭鷹把紅色的咆哮信扔在鄧不利多的麵包上。鄧不利多抓起信封,立刻衝刺離開餐廳,及時在咆哮信悶燒後爆炸之前跑回他的辦公室。他打開信封,阿波佛暴怒的吼叫從信紙的嘴唇喊了出來:
你這蠢驢!永遠學不會教訓!你要踩到自己的腳摔進臭水溝裡幾次才會清醒!我的羊都比你聰明!知道跳下山谷會死!而你跳了一次不夠!還要跳第二次!你腦袋裡裝的都是稻草嗎!竟然和那個人訂婚!
咆哮信氣得把自己撕碎之後就燒了起來,留下一頭霧水的鄧不利多。他的弟弟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會為了臭罵鄧不利多一頓而捏造一個理由。他撒了一把呼嚕粉到壁爐裡,站進去之後說了:「豬頭酒吧。」
從豬頭酒吧的壁爐踏出來時,他差點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酒吧裡依舊昏暗油膩,光都透不進有厚厚一層灰塵的窗。牆上亞蕊安娜的畫像一看到他,就露出愉快的笑臉。「阿不思哥哥!」
「親愛的,我很高興見到你。」鄧不利多溫柔地說。一個啤酒杯飛了過來,鄧不利多很靈巧地閃過了。
「滾出去,這裡不歡迎笨蛋。」阿波佛怒氣沖沖地說。鄧不利多的弟弟阿波佛除了外型和他有些相像,其他沒有半點能讓人相信他們是兄弟的地方。阿波佛不愛讀書,沒有遠大的志向,脾氣暴躁得像爆尾釘蝦。他還有辦法接連不斷地找到對鄧不利多生氣的理由。
有個男人坐在吧台旁,卡座裡也有兩個客人,但他們只對眼前的酒有興趣。鄧不利多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波佛。」
阿波佛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用力拍在吧台上。「今天早上,麻瓜的郵差送來的,他還貼了該死的郵票!」
鄧不利多拿起那張紙,發現那是麻瓜用的信紙,不是巫師用的羊皮紙。他把信紙攤開,熟悉的字又出現在他眼前。
親愛的阿波佛:
我明白,過去我們相處的短暫時光不是很愉快,發生了令人遺憾的意外更令你對我恨之入骨。但梅林在上,我無意造成傷害。我和阿不思訂婚了,你是這世上除了我們兩個以外,第三個知道的人。我希望我們的關係不到不可修補的地步,畢竟,我和你就快要成為一家人。當然,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我們的婚禮必須往後延期了,等有確定的日期,阿不思會通知你。
你的兄弟
蓋勒特
「兄弟個屁!誰要和他當一家人!」阿波佛用不輸給咆哮信的音量朝著鄧不利多怒吼。「叫他滾遠一點!最好進阿茲卡班!一輩子都別出來!」
鄧不利多把葛林戴華德的信揉成一團。他不僅懂得蠱惑人心,也很擅長激怒他人。但這封信寫的倒不算謊言。當年的血盟,對於兩個無法正大光明結婚的男性巫師來說,是最接近婚約的替代品了。它甚至比婚約更加強大,無法破解。它的效力來自魔法而非法律,它的終點是死亡而非離婚證書。
「怎麼樣,他說的是真的嗎?」阿波佛問。
鄧不利多想了想。「我最近沒有和他訂婚。」
阿波佛原先點點頭,然後發現有哪裡不對。「什麼叫你最近沒有和他訂婚?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鄧不利多不知該怎麼回答,但阿波佛自己想到答案。「你以前跟他訂過婚吧?」
「我當時非常年輕。」鄧不利多沉痛地說。
「而且非常蠢!」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這次你是對的。」
「取消掉!馬上取消!」阿波佛用力拍著吧台,坐在吧台旁的男子終於受不了端著酒杯坐到一邊去了。亞蕊安娜的畫像則是焦急地勸架,阿波佛把音量降低,要她別擔心。
「我做不到。」鄧不利多小聲說。
阿波佛拿起另一個玻璃杯朝鄧不利多丟過來,裡面還有酒。「滾出去!」
鄧不利多一身酒味回到霍格華茲辦公室時,發現他的壁爐前面站著兩隻貓頭鷹。荷米斯乖乖站在棲架上看起來很無助的樣子,而另一頭陌生的貓頭鷹則在吃荷米斯的飼料,還把牠的水都喝光了。
「小傢伙,你是從哪來的?」鄧不利多一邊脫下被灑了酒的外套一邊說。
這隻大搖大擺吃別人家飼料的貓頭鷹抬起牠的腳,上頭有一封信。鄧不利多解下信後,牠和荷米斯朝彼此叫了幾聲,揮揮翅膀當作打招呼,就飛走了。看來葛林戴華德並不期待鄧不利多回信。
親愛的阿不思:
和你造成的損害相比,只讓你被弟弟教訓一頓已是我對你寬容的表現。下次別再胡鬧了。
還有,你把斯卡曼德臭小子帶在身邊做什麼?他沒別的事好做嗎?
蓋勒特
看來吸血鬼國王決定不當葛林戴華德的好朋友了。鄧不利多冷笑一聲,發現葛林戴華德雖然年紀漸長,但和當年把學校女孩寫給鄧不利多的情書用閃電劈了的蓋勒特相比,幼稚的程度不相上下。
要比幼稚,鄧不利多也可以。畢竟當年的阿不思,也召喚過幽靈嚇走愛慕蓋勒特的少女。
下午預言家日報的記者抵達時,鄧不利多笑盈盈的,請他們吃糖。記者是為了鄧不利多近期發表關於龍血研究重大突破的論文而來的。他們做足了功課,提問算是專業。不過,鄧不利多不希望這成為一篇枯燥乏味的學術報導。
「事實上,在我研究的過程中,獲得我的學生許多的幫助。」鄧不利多說。「紐特‧斯卡曼德,知道他是誰嗎?」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作者,當然,人手一本的暢銷書啊。」記者回答。
「他是個很棒的學者和奇獸保育者,全心奉獻,專注。事實上,」鄧不利多強調,「他是我最喜歡的學生。」
記者的羽毛筆振筆疾書,「原來如此。」
「你可以把它放在標題上。」
記者遲疑了一下。「呃......我想不太適合這篇報導的主題吧,教授。」
「是嗎?那也沒關係。」鄧不利多聳肩。「記得寫上他是我最喜歡的學生。」
過幾天,《女巫周刊》刊登了一張獨家照片。女巫周刊寫過不少名人緋聞消息,但這次的名人八卦實在有點太過火了,據說預言家日報的總編輯在編輯室大發雷霆,怒斥他的記者們為何挖不到這項消息。
「那麼,這張照片是從何而來的?」西瑟用手指敲敲這一期的女巫周刊,封面是葛林戴華德和一位美艷的女子挽著手走在花園的照片。鄧不利多立刻認出那是羅希爾家的維達,葛林戴華德最狂熱的支持者。巨大的標題「黑魔王戀情曝光!?逃亡中不忘浪漫約會,與神祕女子共度午後悠閒時光!」橫過雜誌封面。
女巫周刊的總編輯是個矮小的女子,穿著凸顯她俐落幹練氣質的長窄裙,頭上插了幾朵藍色小花做髮飾,鼻子上架一副貓眼狀的眼鏡。「是讀者匿名投稿,昨天我們一到辦公室,這封信就已經躺在腳踏墊上了。」
總編輯拿來原始的照片,鄧不利多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魔法的痕跡。照片裡的葛林戴華德看了鏡頭一眼,拋來一個冷笑。
「這不是偷拍,」總編輯推了推眼鏡。「你們看,畫面太清楚了,葛林戴華德甚至看了鏡頭。不可能有個人抱著一個大相機舉閃光燈在他面前拍照而不被他發現的。」
「但你還是刊登了。」西瑟有些不高興。
總編輯挺起胸膛。「生意就是生意,更何況,這對你們逮到他有什麼妨礙嗎?」
「沒有。」鄧不利多說。他仔細翻看了照片,裡面沒有任何能夠查出葛林戴華德所在處的線索。這不是給別人看的,這照片是給鄧不利多看的。你有最喜歡的學生,我有最信任的手下。葛林戴華德顯然已經讀過預言家日報對他的專訪了。
鄧不利多很好奇他會不會用閃電把那份報導給劈了?
8.
西瑟匆忙闖進正氣師辦公室的時候,鄧不利多正和其他正氣師在整理最近關於葛林戴華德的目擊訊息。
「我剛剛收到這個。」西瑟把一個硬幣交給鄧不利多。「這是在巴黎投靠葛林戴華德的其中一個正氣師戴維斯想辦法透過麻瓜傳給我們的。」
鄧不利多把硬幣放在掌心。乍看是普通的麻瓜用十便士,但他開始轉動硬幣,文字就顯現出來。
「金斯坦......前往......美國。」鄧不利多念出硬幣顯示的字。「金斯坦?」
原本坐在一旁和他木精小皮玩得起勁的紐特立刻站起來。「是奎妮嗎?」
一個正氣師立刻調出一張文件飄到鄧不利多面前,「奎妮‧金斯坦,她是在巴黎集會的時候加入葛林戴華德陣營的美國巫師,是個強大的讀心者。」
「她去美國,是回家嗎?」另一個正氣師問。
「如果只是回家,戴維斯不會冒險送出消息來。」西瑟說。「她去美國一定有重要任務。」
「西瑟,戴維斯的消息可靠嗎?」鄧不利多仔細端詳硬幣。「他已經投靠葛林戴華德了。」
「不,那時候,很多人也是迫不得已,葛林戴華德的魔法火焰追著我們跑,他們也沒有選擇只能宣誓效忠。」西瑟說,幾個當時在現場的正氣師也同意他。
「那他可以告訴我們葛林戴華德的所在之處,或是他們的大本營。」
「或許他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紐特從鄧不利多手上拿走硬幣。「葛林戴華德大概也不會每次都帶著一大群人移動。」
「那她回美國有何目的呢?」鄧不利多轉向紐特。「她有個姊姊,你的......」
「蒂娜,我的......朋友。」紐特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奎妮的姊姊,但她也是個正氣師,反對葛林戴華德的主張,不可能會幫助奎妮的。她大概還會逮捕奎妮。」
「葛林戴華德會要一個讀心者為他做什麼?」鄧不利多看著檔案上奎妮的照片。奎妮有張美麗單純的臉,有種一直生活在羽翼之下、無憂無慮的氣質。紐特說奎妮和蒂娜相依為命,或許姊姊就是把她保護得太好了,讓她毫無戒心輕易踏入一個看似真誠無害的陷阱裡。葛林戴華德自己就是洞視人心的高手,但終究比不上一個讀心者能夠聽得那樣透徹。
「他要她去聽。」鄧不利多指著奎妮的照片。「她是去美國召集葛林戴華德的支持者的。她的讀心能力可以輕易識破來者是真心支持葛林戴華德的理想,或只是一個演技很好的間諜。」
鄧不利多帶著一小隊人馬出發。他們不知道奎妮在美國的行蹤,不知道她是如何聚集葛林戴華德的支持者,更不知道要怎麼把他們帶去歐洲。騎士墜鬼馬拉的馬車還沒停靠進美國魔法國會的停靠站,鄧不利多就從窗子看見蒂娜的身影。他見過蒂娜一次,就是一群人從巴黎歷劫歸來,把血盟交給他的時候。蒂娜有些嚴肅,為了妹妹憂心忡忡,她和紐特會急促地交談,像是爭吵,但過沒多久兩個人又握著彼此的手靠在一起。他們是可愛的一對,鄧不利多看著他們站在一起時般配的身影,他們之間不只有愛意還有相同的立場,根據鄧不利多自身失敗的經驗,這段戀情比較有可能會成功。
馬車還沒停好,紐特就開著車門跳出去。他和蒂娜的手緊握在一起,因為看見彼此而欣喜。但那沖不淡蒂娜臉上的愁意。鄧不利多剛踏出馬車,蒂娜就跑了過來。「鄧不利多教授,紐特說我妹妹回到美國了。」
「是的,金斯坦小姐,我們收到的消息是這樣說的沒錯。」鄧不利多調整好自己的帽子和外套。「請帶我們去見皮奎里女士吧。」
美國巫師的首長瑟拉菲娜·皮奎里願意提供他們所需的一切資源。「只要能夠抓住葛林戴華德,我可以不計代價。鄧不利多教授,我們就要捲進一場戰爭裡了。」
看著報紙上葛林戴華德發起最新攻擊事件的報導,鄧不利多沒有沒有皮奎里的樂觀。「恐怕我們已經捲入戰爭裡了。」
鄧不利多花了一點時間和蒂娜談談她的妹妹。蒂娜很努力維持堅強的正氣師形象,但她無法假裝奎妮踏進葛林戴華德的火焰只是很容易解決的小問題。鄧不利多獲得的新資訊不多,大部分都從紐特的嘴裡聽過了。
「奎妮不是殘暴的人,她一定是被葛林戴華德欺騙了。」蒂娜堅持說。
「她為了和麻瓜的戀情受阻,感覺很孤單、徬徨,不被接受。」鄧不利多從西瑟手上拿來奎妮的檔案,一頁一頁翻閱。「她只需要一個人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葛林戴華德就是那個人。但追根究柢,問題還是在雅各身上。雅各和她還有聯絡嗎?」
蒂娜搖頭。「沒有,我三不五時就會去找雅各,但他從未收到過任何和奎妮有關的消息。」
「奎妮離開美國半年了,或許這段時間她也冷靜下來。」鄧不利多說。
「如果是這樣她就會離開葛林戴華德了,而不是到美國來幫他招募更多新血,擴張他的軍隊。」西瑟一臉陰沉,無視蒂娜羞愧的表情,也不管紐特瞪著他。
「西瑟說的也不算錯,但我說她冷靜下來的意思,是或許她會想要見見雅各,和他談談。」
「那我們要在雅各的店門外守株待兔嗎?」紐特問。
容易心軟,熱情,善良,不切實際,輕易一頭栽進去,有時很固執的女孩,蒂娜是這樣形容妹妹的。鄧不利多從提包裡拿出一個小方盒,「不如我們為奎妮製造一個見雅各的理由。」
鄧不利多拿起另一份檔案,是雅各的。
「科沃斯基頂級烘焙坊」坐落在熙來人往的果園街上。當鄧不利多和排隊的顧客一起擠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雅各正在櫃台招呼客人。店裡和店外一樣鬧哄哄的,人們聚在各種奇獸造型的麵包和糕點前指指點點。對他們來說這些怪異的動物只是麵包師天馬行空的想像,但在巫師的世界裡這些是真實存在的。
鄧不利多嚐了幾個試吃品,它們很美味,也甜得對他的口味。他把所有奇獸造型的麵包都各拿了幾個,到櫃檯去結帳。雅各看見他,愣了一下才認出他來。他的反應不快,是踏踏實實在廚房揉麵團烘麵包的人。這樣的人一腳踩進魔法的世界裡,卻沒有適應不良。
「麥可!好久不見了!」雅各熱情地和鄧不利多握手。「你怎麼會來?」
「你開了麵包店,我當然要來捧場。」鄧不利多說。
雅各呵呵笑著。看見在罐頭工廠工作時期的老朋友總是讓人開心的,前提是他不知道這是用變形術改變容貌的巫師。
紐特和其他人都被分散在街角、對面樓房的屋頂,監視著進出「科沃斯基頂級烘焙坊」和有可能躲藏在附近觀察的人。奎妮沒有見過鄧不利多,或許曾在報紙上看過吧,但她對鄧不利多並不熟悉。她有可能一眼認出蒂娜和紐特,也可能認出鄧不利多。但她絕看不出一個叫麥可的普通中年男子和其他客人有何不同。
鄧不利多一邊順著雅各的話和他閒聊,一邊把放滿麵包的盤子放在櫃台上。「文森之前來買過麵包,提醒我一定要來找你,說這家店裡有全紐約最好吃的麵包。」
雅各大笑。「文森來過?我沒碰到他。」
「一定是店裡太忙了。」
雅各原本打算把鄧不利多挑的麵包全都送給他,但鄧不利多拒絕了,只接受一個很划算的優惠。等雅各把所有的麵包都裝進紙袋之後,鄧不利多把綁上緞帶的小方盒拿出來,打開蓋子,拿起最上面一顆牛軋糖。「這是我很愛吃的蔓越莓口味牛軋糖,你以一個專業點心師的身分嚐嚐看。」
雅各喜出望外地將牛軋糖塞進嘴裡。「天啊,真的很好吃。」
鄧不利多把整盒牛軋糖都送給雅各之後就離開了。他和隊員們在一家可以看見烘焙坊的咖啡店會面,把麵包分給大家。
「你做了什麼?」紐特一坐下來就問。
「送他一個小禮物。」變回本來面貌的鄧不利多拿起一個幻影猿造型的麵包咬了一口。「你資助他開麵包店的決定是正確的,紐特,他的手藝真的很好。」
紐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是很相信你。」
「這會把奎妮吸引過來嗎?」西瑟的雙眼布滿血絲,語氣緊迫盯人,對於眼前香噴噴的麵包毫無興趣。
鄧不利多端起咖啡聞了聞,彷彿他正坐在花園開下午茶會。「如果她真像蒂娜說的容易心軟,那我想是會的。」
「你不會傷害雅各吧?他是麻瓜,不該被捲進來。」紐特說。
鄧不利多輕笑一聲。「對一個和女巫相愛的麻瓜來說已經太晚了。」
過了打烊時間沒多久,他們能看見烘焙坊的員工們攙扶雅各走出來。雅各臉色發白,走也走不穩的樣子。鄧不利多的隊員們斜著眼看他。
「他會感覺虛弱、輕微發燒,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對他的健康不會有太大傷害。」鄧不利多說。「我把鼻血牛軋糖做了一點改良。」
「如果奎妮知道雅各生病,或許她會回來看他。」一直很焦慮的蒂娜突然振奮起來。「我們就可以把她留下來!」
「不行,我們不能留住她。」鄧不利多戳破蒂娜的期望。「我們要阻止她把葛林戴華德軍隊的生力軍帶到歐洲去。」
9.
從鄧不利多坐在屋頂上的位置往對面看下去,可以看見雅各房間的窗。雅各躺在床上,一條毛巾放在額頭上,奎妮把手貼在他圓胖的臉上。光看外型,一般人大概很難想像奎妮和雅各會相愛,更別說他們原本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不過愛情原本就沒有道理,它是這世上最難以捉摸的魔法。你無法控制它是否出現,無法阻止它的消失,無法預測人們為了愛會做出什麼事。蒂娜不敢相信她那毫無心機的妹妹會為了愛情受挫就跑到世上最危險的黑巫師身邊。鄧不利多當年也沒想到理直氣壯說著愛的葛林戴華德會在鄧不利多最需要他的時候轉身離去。
但是,愛又不是那樣難以預測,它終究有個模糊的規則。奎妮會在發現雅各生病的時候冒險現身,葛林戴華德會在發現費德里科粗暴對待鄧不利多時親手拔了他的牙,衝動地寫信澄清自己和吸血鬼國王的關係。他們兩人總有一天要拿著魔杖對著彼此,鄧不利多無法預測自己和葛林戴華德在那一刻來臨時會做出何種決定。
「她不會待太久的,她還有任務要進行。」鄧不利多告訴紐特。「別打草驚蛇。」
鄧不利多和紐特待在屋頂的位置,其他正氣師也躲藏在四周。
一直很安靜的紐特突然開口。「你是不擇手段的人嗎?」
「我會做該做的事。」鄧不利多說。奎妮正在幫雅各換新的毛巾,雅各的視線隨著奎妮的動作移動。
「即使有時候會傷害別人。」
「我也很想面面俱到,但世事不會總是完美,我也不會總是做出正確的決定。」
「就像你和葛林戴華德立下血盟嗎?」
鄧不利多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他許久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灰暗的過去。但紐特問得坦然,他也不想隱瞞。
「當初我不認為那是錯誤的決定。」鄧不利多看著奎妮和雅各擁抱在一起。「那是很自然而然,沒有半點猶豫,甚至是令人心神嚮往的決定。」
紐特沒有說話。活得越久,鄧不利多越清楚明白,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意見很重要。人們喜歡評論一切,從鄰居的小孩、餐廳的招牌菜、新一季的流行趨勢,到另一個人的人生。但紐特不在乎,也不批評。或許這是另一個鄧不利多喜歡他的原因。
天快亮的時候,奎妮終於離開雅各的公寓。她沒有叫醒雅各說再見,鄧不利多知道她的心意依舊堅定。葛林戴華德為她編織什麼夢境?一個可以自由去愛的世界嗎?
他們跟蹤她來到一棟離雅各的麵包店不遠的老舊公寓。這樣的建築在果園街上到處都是,塞滿了帶著所有的家當和希望,坐船來到美國尋找機會的移民們。這裡的居民說著各國語言,懷抱的是同樣的夢想,期盼獲得更好的生活,期待改變。這倒是和葛林戴華德的支持者有相同的嚮往,但移民們不會選擇用毀滅現有秩序的方式。
鄧不利多將他的小隊聚集起來。「他們不可能將葛林戴華德藏身處或是大本營的壁爐連上飛路網,那會立刻被飛路網管理局盯上。用飛天掃帚橫跨整個大西洋太過危險,又容易暴露。現影術的話,他們必須對於目的地很熟悉,這點我很懷疑,洲際的現影術難度又太高。只剩下一種移動的可能性。」
「港口鑰!」紐特搶先說。「一次傳送很多人,又不受魔法部監視。」
「他們的港口鑰一定是定時傳送的。」西瑟接著說。「這批生力軍人數一定不少,否則葛林戴華德不會派人親自來接。他們不可能同時觸摸港口鑰。」
「他們要在同一個時間內抵達港口鑰的地點,那我們就可以將他們全部......」蒂娜的神色突然暗了下來。「抓起來。」
「如果你覺得很為難,就不要參加吧。」鄧不利多對蒂娜說。「我知道,要親手對抗自己的家人很困難。你得拋開對他們的愛。」
蒂娜用那雙如紐特所形容很像火蜥蜴的眼睛望著鄧不利多。「不,我不是在對抗她,我是在救她。」
鄧不利多想到葛林戴華德。他真希望自己也可以說,他現在做的一切是在拯救他的蓋勒特,把蓋勒特從即將發生的災難中拯救出來。但他不能,因為這股災難是蓋勒特親手製造的。
奎妮提著行李箱出來了,一個人,沒有同伴,在路邊搭上公車。有的正氣師跟她上了車,鄧不利多帶著會被奎妮認出來的人召來一輛計程車跟著。他們一路往西邊移動,之後奎妮在一座公園前下了車。她在公園裡閒晃著,最後停在噴水池前,拿著一個麵包,捏麵包屑餵鴿子。公園裡人來人往,實在很難分辨誰是巫師誰是麻瓜。
「我們也沒有那麼不同。」紐特說。
「真正不同之處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但可以看他們帶的東西。」鄧不利多告訴紐特。「誰來公園會帶行李箱的?」
鄧不利多暗中數了一下,扣除鄧不利多的小隊,現場大約有十幾名可疑的人,或提或背著行李佯裝正在悠閒散步或曬太陽,而且人數還在增加中。鄧不利多要紐特和蒂娜帶其他人在現場尋找可能是港口鑰的東西。到處都是麻瓜,他們不能施展魔法。
「我們人不夠,立刻通知皮奎里。」鄧不利多交代西瑟,「港口鑰開啟的時間恐怕快到了。」
「我剛剛一到公園就通知了。」西瑟說。他把手插在口袋裡,緊握著魔杖,看著越來越多的巫師聚集。「看來奎妮要帶走不少人。公園裡這麼多麻瓜,會在這裡設港口鑰嗎?」
「他們是一群痛恨保密法的巫師,我不認為他們在乎麻瓜會不會發現。」鄧不利多說。清晨的時候,公園才剛被清理過,現在地上可以被做成港口鑰的物品並不多。鄧不利多再三強調他們不能等港口鑰開啟之後跟過去。港口鑰開啟的時間可能很短暫,跟過去的人勢單力薄,跟自願送上去當俘虜沒有兩樣。
「你有看見他們慢慢往噴水池聚集嗎?」西瑟說。
鄧不利多也發現了。他們坐在噴水池周圍,和彼此點點頭,看著天空,或拿出懷錶瞄一眼確認時間。噴水池中央站著一尊天使的雕像,經過流水和風雨的摧殘,白色蒙上一層灰與黑。
「是雕像。」鄧不利多說。他看見一群穿著長大衣,戴著軟呢帽,一臉嚴肅的人從停在街邊的車子裡走出來。他們只差沒把美國魔法國會的標誌貼在額頭上。
奎妮突然站起來,轉身跨進水池裡。原先聚集在水池邊的人紛紛提起行李跟隨她踩進及膝的水中,還有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其他人準備跳進去。
美國魔法國會帶隊的正氣師突然大喊。「水池邊的人全部站住!」
沒有人聽他的話,所有的正氣師一擁而上。鄧不利多抽出魔杖,發動爆裂咒,一道刺眼的藍色光線從他的魔杖發射出來,在奎妮伸手摸上之前將雕像炸個粉碎。巨大的爆炸聲響嚇壞公園裡每一個人,麻瓜們尖叫奔逃,靠近雕像的人都被碎片刮傷,滿頭滿臉都是血。美國正氣師們追著每個可能是巫師的人,和他們扭打在一起。
奎妮從水裡站起來,擦掉臉上的血和水珠並尖叫著。「快用消影術離開!到第二集合點!」
蒂娜跑了過來。「奎妮!別走啊!」
奎妮看著蒂娜,搖搖頭,在紐特撲上來抓住她之前化作一股黑煙消失了,一道道黑煙衝向天空。
最後他們抓住二十一名準備遠赴歐洲加入葛林戴華德的巫師。逃走的顯然還更多。
「你剛剛在莫魔面前使用魔法了。」美國魔法國會的正氣師小隊長氣急敗壞說。「有很多莫魔都看見了。」
「那不重要,就說是閃電還是有人蓄意破壞雕像,都可以,誰會相信目擊者說有個人從木棍裡發射雷電。」鄧不利多把地圖攤開放在汽車引擎蓋上。「她說第二集合點。那會是在哪裡?」
「他們知道自己暴露了,一定要立刻逃離美國。現在港口鑰被破壞了,還能用什麼方式?」美國的正氣師小隊長說。「拷問被抓到的人?」
正氣師們正將逮到的巫師塞進一輛偽裝成紐約市警局警車的廂型車內。西瑟幾乎是將這些雙手反綁的巫師踢進車廂裡的。他跟著跳上去,鄧不利多猜他打算好好教訓一下這些差點就成為葛林戴華德士兵的人。蒂娜則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一臉呆滯望著只剩腳還站著的雕像殘骸。
「除了巫師的方式,還有麻瓜的方式。」紐特突然冒出來。「他們可以混在麻瓜裡。我也是坐船來紐約的。」
每個人都將目光落在地圖上的紐約港。
紐特的奇獸在港口派上用場,鄧不利多讓紐特的玻璃獸在麻瓜眼裡就像一隻喜歡東聞西嗅的小狗,巫師們不須冒險灑下尋人網就可以追查奎妮的蹤跡。紐特跟在玻璃獸後面,隨時提防牠被其他閃亮的金屬分心,還要跟被玻璃獸跑過時嚇到的路人道歉。他們最後停在碼頭邊的登船出入口,但岸邊沒有船。
紐特抓住正在收登船梯的工作人員。「剛剛開走的船是要去哪裡的?」
工作人員指著海上一個小點。「喬治王子號嗎?是去義大利的那不勒斯港。」
西瑟的眉毛幾乎打結。「這下可好了,他們混在一群麻瓜裡,該怎麼揪出來?」
10.
這是個平靜的夜晚,海浪像一片飄在風中的黑色絲綢一樣緩緩起伏,月亮在偶爾飄過的雲間若隱若現,點點星光靜靜點綴在夜空中,像是有人打翻了珠寶盒。鄧不利多把頭探到馬車窗外,讓帶著絲絲冷意的晚風吹過他的頭髮,輕撫他的雙頰。在夜裡飛翔總是愉悅而舒適的,大部分的年輕巫師,都曾在父母睡著之後,帶著掃帚偷偷飛出窗外,冒著被麻瓜發現的危險,享受片刻的寧靜和與風共舞的自由。鄧不利多年輕時也這麼做過。和蓋勒特騎著掃帚,劃過夜空,追逐嬉戲,比賽誰可以飛得最快、翻滾的動作最華麗又最危險。亞蕊安娜身上的闇黑怨靈,和阿波佛的爭執,經濟的壓力,茫然的未來,全都被遠遠拋在地面上。
「阿不思,跟我走吧。」他們最後降落在山頂月光朦朧的林間。蓋勒特和阿不思在激烈的吻中倒在地上,急於掙脫束縛,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對方。蓋勒特的提議清晰而直接。「你和我,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鄧不利多不再繼續想下去。他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可靠的兒子和兄長,受人敬重的教師和學者。他再也不曾像當年那樣縱情肆意,揮霍魔法和愛情。他再也不說情話,不再對任何人傾注一滴愛慕,不再乘著晚風飛翔。
「教授!」駕駛馬車的西瑟往車廂大喊。「喬治王子號就在前面!」
跟在他們的騎士墜鬼馬車後的,還有英格蘭和美國的正氣師。皮奎里不像崔佛那樣斤斤計較,綁手綁腳,很乾脆地派出大批正氣師隨鄧不利多調度。他們藉著雲霧的掩護,騎著掃帚跟在後面。從集結人力到出發,他們直到入夜後才從空中趕上。
鄧不利多查過喬治王子號是艘中等大小的遊輪,船上搭載了包括船員在內共一千兩百四十五人。自從鐵達尼號沉船事故之後,所有的船公司老闆都嚇得扔下報紙,把船上的救生設施好好檢查了一遍,確保同樣的事情再發生時,不會有人落在海裡凍死,而讓家屬有機會要求大筆賠償。今晚風平浪靜,無論船員乘客或是船公司老闆都不擔心有這項風險。
因為他們不知道鄧不利多就追在後頭。
鄧不利多把他的帽子放在座位上,打開車門前,紐特抓著他的袖子。「你確定嗎?」
「現在沒時間重新計畫了吧,斯卡曼德先生。」鄧不利多說。他踩著車廂旁的梯子,爬上車廂頂,把腳扣在車頂的行李桿下。「西瑟!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要讓馬車盡量平穩地飛!等他們都上了救生艇就靠過去!」
「我知道!」西瑟大聲回答。
美國的正氣師小隊長飛過來。「船上太多莫魔了!他們會看見我們!」
鄧不利多指著後頭跟著的隊伍。「我會處裡,你和其他正氣師們只管在他們掏出魔杖的時候抓人。」
鄧不利多在車廂頂站直了身體。今晚如此平靜,一如當年高錐客洞的午後。鄧不利多深呼吸,閉上眼睛,舉起魔杖,張開雙臂伸向天空。就像當年一樣。
「阿不思,握著我的手。」蓋勒特拉著阿不思的手向上伸,他們的另一隻手則舉著自己的魔杖。「閉上眼睛,感覺風吹過耳邊,感覺水在腳下滾過,感覺魔法在你的身體裡流動。召喚它!阿不思!你感覺到了嗎?」
「我感覺到了,蓋勒特。」車廂頂的鄧不利多喃喃地說。輕柔的晚風開始變大了,鄧不利多開始吟唱著咒語。他已經快三十年沒有唸過這個咒語了,每個字,每個音符,每個語調,都是他和葛林戴華德年輕的時候一起編寫的。這些年來鄧不利多的氣象改變咒和裝飾品一樣,聖誕節的時候讓餐廳裡下點小雪製造氣氛,上星象學時將烏雲吹到一邊。沒人知道他的氣象改變咒可以進行到什麼程度,沒人像葛林戴華德一樣和他一起徹夜拆解研究改進一句咒語,為他們最微小的突破大聲歡呼。
咒語在舌上唇間滾落,像有毒的吻。
魔法流過鄧不利多的全身,像血液,像電流,像快感。這些年來他限制自己的能力,不讓它自在奔騰。他在越來越猛烈的強風中向後仰,讓風接住他。他是好學生,好老師,優秀的白巫師。但他也可以毀滅世界。
一道閃電照亮夜空,隨之而來的雷聲帶來巨大聲響。鄧不利多能聽見有人在尖叫,他喘息著繼續唱著咒語。
「就是這樣,阿不思!」蓋勒特興奮的聲音在鄧不利多腦海裡響起,像一個擁抱圍繞著他。「我們是強大不可擊敗的,我們是萬物的主窄,我們要改變世界!」
閃電一個接一個落在海上,大雨傾盆而下,海浪劇烈搖晃。無論巫師或人們都在尖叫。魔法從鄧不利多的身體深處源源不絕湧出,刺激他的每一吋肌膚。他不只感覺風,感覺雨,他還感覺恐懼,感覺愉悅。他全身發燙,像要點燃天空,讓雲燃燒。
「不要再壓抑了!」蓋勒特舉著阿不思的手大喊,遠方的雲像千軍萬馬席捲而來。「釋放你的魔法!當你自己!」
「當我自己。」大雨中的鄧不利多流下眼淚。「風為我吹吧!」
落雷不停打在海上,風雨呼嘯無法遮住人們的尖叫聲。「鄧不利多!船要沉了!」騎著掃帚的紐特飛過他的身邊大喊。「乘客都爬上救生艇了!」
「阿不思!感覺很好吧!」蓋勒特在他的腦裡大笑,他從狂放的青年,慢慢化作現在的模樣,更加冷酷,也更誘人。風繼續吹,鄧不利多也笑了。魔法持續從他的身體綻放,開出雷鳴閃電,開出狂風暴雨。他不用壓抑,不需克制,不再假裝,那感覺真的很好。
鄧不利多睜開眼睛。層層烏雲遮蔽了星空,大雨模糊了萬物的線條,海浪像要捲上天。喬治王子號被雷電打中,起火燃燒了。海上飄著幾十艘救生艇,乘客擠在上頭尖叫哭泣,大聲祈禱。正氣師們騎著掃帚往下飛去,一組人馬登上喬治王子號巡邏搜索,以免有人沒有及時登上救生艇。西瑟也揮動馬鞭,讓騎士墜鬼馬轉向。救生艇上的人們哭喊著,睜大眼睛看著他。鄧不利多想,不知道在他們眼裡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像幽靈?還是死神?
救生艇上有人大喊。「是鄧不利多!是鄧不利多!」
驚慌失措的巫師們紛紛抽出魔杖,朝鄧不利多發射魔咒。鄧不利多揮舞魔杖,建立起一個巨大的屏障防護將所有朝他射來的魔咒彈開。他釋放一個威力強大而精準的繳械咒,目光所及的魔杖全都掉進海裡。正氣師們飛過來將所有舉起武器的巫師抓到天空。有三輛由美國正氣師駕駛的騎士墜鬼馬馬車從雲間鑽出來,把被抓起來的叛逃巫師扔進去。
「有人落水了!」不遠的地方有人大喊。「救命啊!」
鄧不利多立刻唸咒讓風雨逐漸變小。紐特騎著掃帚舉起頂端發亮的魔杖飛過去。他高聲發出一陣難以辨識的呼叫。漆黑的海面因為風雨漸歇而變得較為平緩,現在再度掀起大浪,一頭水龍從海裡冒了上來。水龍全身覆滿鱗片,頭上有彎曲的長角和觸鬚,張嘴能看見一口利齒。牠們最喜歡壞天氣,會在巨浪間翻滾嬉鬧,甚至跳出水面擺動尾巴。碰上惡劣海象的船員若是在浪尖見到牠們的身影,總會以為是海怪招來了風雨。其實牠們只是喜歡在這樣的天氣裡出來玩而已。
水龍聽從紐特的指揮,把在海裡載浮載沉的人頂上救生艇。他們在海上不停巡視,叼起一個又一個穿著救身衣驚慌失措的人。
「教授!奎妮在那裡!」西瑟喊著,將馬車飛到奎妮坐的救生艇上。蒂娜用魔杖指著她,手抖個不停。
奎妮抬頭望著鄧不利多,臉上滿是驚恐,以及敬畏。「葛林戴華德說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阻止他的人。」
鄧不利多用飄浮咒把奎妮拉起來,讓蒂娜將她的手綁在後頭。他努力甩開腦海裡葛林戴華德稱讚他、鼓勵他、引誘他的聲音。
「喔,金斯坦小姐,」鄧不利多把奎妮輕輕推進囚車裡。「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11.
巫師們花了一點時間為這場百年來最大的麻瓜目擊巫術事件抹去痕跡。修復喬治王子號,撈起掉進海中的行李,為飽受驚嚇的麻瓜乘客治療傷口,修改記憶。喬治王子號只是發生短暫的機械故障,為了安全起見,乘客都先上救生艇避難,只是虛驚一場。他們清點人數,讓水龍在海裡確認過好幾次,確定沒有誰被遺忘在恢復平靜的海浪裡。被逮捕的七十六名巫師從乘客名單上和船長的記憶裡被劃掉。他們大概會因為無人認領的行李而感到困惑,但總比想起海怪和從天而降的人要容易解釋得多。
被逮捕的巫師都是美國人,當然交給美國魔法國會處理。「別擔心,教授。」皮奎里說。「我們從他們身上得到任何和葛林戴華德有關的訊息,一定會通知你們。」
蒂娜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擔憂。皮奎里是優雅冷靜的女人,就算天空在她面前破了一個洞也不會嚇到她,但她的作風可是標準美式的剽悍與粗暴。鄧不利多知道葛林戴華德在美國坐牢時的待遇,剪掉舌頭──雖然不是他本人的──已經算手下留情了。他能明白蒂娜的憂慮。
紐特說他要留下來陪蒂娜一段時間,但他不是用這個理由。
「美國有很多歐洲沒有的原生物種奇獸,嗯,我一直想有機會的話可以留下來一段時間研究一下。」紐特告訴鄧不利多。「我明白現在是要追捕葛林戴華德的重要時機,我──」
「你可以留下來陪蒂娜。」鄧不利多打斷他。「她現在需要你的支持。」
紐特搔搔他的一頭亂髮。「我總覺得現在這種時候......」
「為什麼我們要戰鬥?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嗎?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們關心在乎的人。」鄧不利多想到自己關心在乎的人,死了,走了,或再也不相見還成了仇人。「她是你關心在乎的人,那就留下來。我有很多幫手,如果我需要你我也不會客氣的。我沒問題的。」
紐特用一種帶著距離的眼神打量鄧不利多。「經過海上那一晚,我完完全全相信,你沒問題。」
鄧不利多帶著人回到英國沒多久,便收到來自葛林戴華德的禮物。
「是戴維斯,」西瑟站在魔法部的中庭,望著眼前的石像。「另外這三個也是我們的正氣師。」
葛林戴華德顯然對鄧不利多在海上的行動相當不滿,用揪出為他們傳遞訊息的間諜作為回報。鄧不利多檢查了一下,這顯然是石化咒的進階咒語。他們不僅是全身如石頭般無法動彈,而是真的變成石頭了。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解開的。」若是解不開,他們就會永遠困在石頭裡。但願他們沒有意識。鄧不利多吩咐正氣師們將他們送進魔法部的實驗室。
西瑟站在鄧不利多身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聲音說:「崔佛逼問我們你在海上施展的魔法和下的命令有沒有問題,問你有沒有用黑魔法。我們都說你的命令沒有問題,那只是個氣象改變咒。他也想知道你是怎麼搞定吸血鬼國王的,他不太相信你說那封葛林戴華德的信是偽造的。你要小心。」
「謝了,西瑟。」鄧不利多拍拍他的肩,讓他把石像運走。兩個和他一起去紐約的正氣師經過他時和他交換心照不宣的眼神。或許西瑟他們認為和崔佛相比,鄧不利多逮到葛林戴華德的可能性更高,但他還是挺高興這些孩子開始運用自己的判斷,不再只會聽命行事了。
崔佛晃了過來,看看西瑟的身影再看看鄧不利多,滿眼不信任。「我聽說你這次在美國違反了──」
「閉嘴,崔佛。」鄧不利多連看都不想看他就轉身走了。他受夠無意義的諷刺和暗中扯後腿搞破壞,受夠死板的規定和勾心鬥角像繩索一樣企圖綁縛他。在嘗過盡情伸展的滋味之後,他厭惡再被栓住手腳。
鄧不利多離開魔法部,來到大街上。路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他們不知道魔法和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帷幕,也不知道這塊帷幕就要被掀開。一直以來只存在於他們的想像和虛構作品與傳說中的世界,就要對他們吹響戰爭的號角。他們滿腦子想的是今天的晚餐、家人、下星期要開賣的戲劇門票和新上市的香水,抱怨工作和飛漲的物價。他們的無知是幸也是不幸。
他走進一家常去的咖啡館,他們有很棒的布朗尼和烤餅乾,茶也不錯。適合坐下來讀書,抽根菸,消磨時光。他點了一壺格雷伯爵茶,兩塊巧克力布朗尼,兩塊餅乾。看著東西送上桌,他總覺得桌子看起來空蕩蕩的,於是又追加了一份三層架的下午茶點心。要是誰過來跟他說你吃太多甜點了,鄧不利多會要他滾到一邊去。他現在不想聽到有人對他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一位不請自來的同伴在他的對面坐下來。他和鄧不利多在檔案照上看到的不太一樣了。他的頭髮留長了,身上也不再是破舊不合身的西裝,更沒有唯唯諾諾低著頭,彷彿一點輕微的聲響都能把他嚇得跳起來。魁登斯‧巴波,葛林戴華德的秘密武器,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瞪著鄧不利多。
他們保持沉默,直到侍者放下鄧不利多的點心離開。
「我終於有機會見到你了,巴波先生。」鄧不利多說。他迅速掃過咖啡館,除了他們倆,客人加上侍者一共有二十一個人,還有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要及時疏散他們還不引起恐慌並不容易。
「或許我該糾正你,大哥,」魁登斯的眼底有一縷黑煙流過。「我已經有了新的名字,找到我的家族了。你不該給你的家人一個擁抱嗎?」
看著另一個闇黑怨靈的宿主,令鄧不利多心痛不已。亞蕊安娜從來不曾出現魁登斯此刻臉上的表情,憤恨,陰刻,她總是安靜,虛弱,咬著牙忍受。鄧不利多常常想如果自己能給妹妹多一點愛和耐心,早一點找到將闇黑怨靈和她分離的方法,她現在還會活著。或許以麻瓜的身分生活,過著平凡無奇的日子,但她會活著,而不僅僅是存在於阿波佛每天細心擦拭的畫像裡。她會把鄧不利多和阿波佛的手拉在一起,鄧不利多還會有個家。
「無論葛林戴華德跟你說了什麼,你都要心存懷疑。他說你是鄧不利多一族嗎?不,孩子,我明白你急著想找到歸屬,但這是謊言。」
「為什麼我要相信你?」魁登斯放在桌上的拳頭握緊,鄧不利多能感覺桌子正在輕輕搖晃。「葛林戴華德才是真正關心我的人。你看見巴黎的火了?他說是為我而做的。」
鄧不利多強迫自己要全神貫注。儘管魁登斯能與闇黑怨靈共存超過二十年,必定擁有相當強大的能力,但他剛接觸魔法不久,就算有葛林戴華德作為導師,若是和鄧不利多正面衝突,鄧不利多有自信能擊敗他。葛林戴華德一定是太生氣了,才會提早讓魁登斯和鄧不利多面對面。
但現在他們身處麻瓜的世界,想要對彼此舉起魔杖而不傷害到周圍的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鄧不利多不認為魁登斯會在乎周圍的人。他從出生到遇見葛林戴華德之前,身邊的人帶給他的都是傷害。就連葛林戴華德也在利用他。
鄧不利多不想用蠻橫咒對付這個孩子,他想一個迷糊咒應該就夠了。但闇黑怨靈盤繞在他的身體裡,鄧不利多無聲無杖的魔咒想進入他的腦袋時就被擋了下來。
「葛林戴華德不會為了誰做什麼,他只為自己而做。」鄧不利多鎖住魁登斯的雙眼。「他看上你是因為你是闇黑怨靈的宿主。在紐約的時候,他以為你沒有利用價值就把你踢開了不是嗎?」
「是我太軟弱了。」魁登斯很快回答,葛林戴華德大概已經為自己無情的行為找過理由。「他只是希望激發出我的潛能。」
「那你知道一開始他為什麼要尋找闇黑怨靈的宿主嗎?是為了我。」
「為了你?」魁登斯嗤之以鼻。「他恨你。」
「他在乎我。」鄧不利多看見魁登斯手指抽動。桌子搖晃了一下,把茶都灑出來了。「很久以前他看見一個影像,看見闇黑怨靈的宿主可以殺死他最害怕的人,那就是我。」
鄧不利多記得蓋勒特從那時候開始就對亞蕊安娜充滿敵意。一開始他只覺得亞蕊安娜是累贅,到後來就成了威脅。因為她有可能會害死阿不思。
「你是他偉大理想的阻礙!」
「你沒有想過為什麼他不親自解決我嗎?葛林戴華德,史上最強大的黑巫師,親自打敗我這項功績將會是他王冠上最耀眼的寶石,再也沒有人阻擋他更遠大的利益。」鄧不利多猜想葛林戴華德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血盟的事。他繼續朝魁登斯的腦袋進攻。「因為他在乎我,他不想親手傷害我。所以他需要有人為他代勞,那就是你。魁登斯,你只是他的武器,他的工具。」
「我不是!他給了我一個名字,一個身分。」魁登斯的防衛裂開一點。「一根魔杖,一個擁抱,一個家!他告訴我我是誰!」
「全是謊言!」
「他為我召來鳳凰!」魁登斯呼吸急促,咖啡館的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燈搖來晃去,光線閃爍。魁登斯的闇黑怨靈蠢蠢欲動。
「我都沒有鳳凰了!」鄧不利多的迷糊咒努力劈開闇黑怨靈的防護。「鄧不利多家的鳳凰只是個傳說,是我告訴葛林戴華德的!他可以輕易用一個幻術就讓你信以為真。」
魁登斯咬牙切齒,地板震動了一下,咖啡館裡的客人驚叫一聲。「他關心我,他愛我。」
「在你誕生之前我的父親就去了阿茲卡班,在你出生前我母親就死了,我也不記得我的任何親戚有流落在外的血脈。」鄧不利多加強迷糊咒的力量。「他騙你的,他利用你,他的甜言蜜語是謊言的糖衣。」
「他沒有騙我!」魁登斯大吼,一扇玻璃窗爆裂,咖啡館的客人開始坐立不安,還有人跑走了。兩道黑煙像觸手一樣從他的衣領鑽出來。
「娜吉妮很想念你。」鄧不利多試著為娜吉妮解除血咒,可惜並不成功。她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偷偷離開。「還記得她說的嗎?葛林戴華德不知道真正的你,但她知道。」
「娜吉妮?」魁登斯被怒氣扒抓的臉瞬間柔和了一些。
鄧不利多的魔咒趁著魁登斯片刻的軟弱闖進他的腦海裡,成功擷取他的神智。魁登斯顫抖了一下,闇黑怨靈退了下去,咖啡館所有原先在搖晃或震動的東西也都恢復平靜。
魁登斯一臉茫然。「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來喝杯茶,吃塊布朗尼,告訴我葛林戴華德的下落。」鄧不利多輕柔地說。
「喔對,喝杯茶。」魁登斯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我沒有茶。」
「你當然有。」鄧不利多把自己的茶放在他面前。「喝口茶然後告訴我葛林戴華德在哪裡。」
魁登斯僵硬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表情空洞,雙眼無神。「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誰帶你來倫敦的?」
「阿伯納西。」
「你從哪裡來的?」
「一座城堡,在山上。」
「知道這座城堡在哪裡嗎?」
「在山上,有雪,葛林戴華德說我不能自己出去,為了我好。」
看來即使身處葛林戴華德的堡壘裡,魁登斯也不清楚確切的地點。鄧不利多決定不帶魁登斯回去。魔法部對魁登斯的追殺令還掛在布告欄上。
「聽著,你出來是要去找娜吉妮的,在她永遠被困在一條蛇的身體裡之前,你要找到她。」
「我要去找娜吉妮。」魁登斯喃喃重複。
鄧不利多決定再下一道指令,嵌進魁登斯內心深處。「即使葛林戴華德找到你,他對你說的任何話,永遠都要抱持懷疑。不要相信他。就算你將來忘了,也要把這句話放在心裡,不要相信葛林戴華德。」
「不要相信葛林戴華德。」魁登斯說。
「現在你走吧,去找娜吉妮,出去的時候記得閃過等著接你的人,別讓任何人靠近你。」魁登斯聽到鄧不利多的話就站起來。「你的布朗尼,別忘了。」
魁登斯把盤子上的布朗尼塞進褲子口袋裡,轉身,走了出去。
12.
鄧不利多收到葛林戴華德的來信時並不驚訝。上次那隻貓頭鷹一樣大搖大擺地把信交給鄧不利多就走了。葛林戴華德的信很短,只有四個字:我要見你。沒有裝模作樣的禮貌和詞藻,葛林戴華德正在盛怒之中。這讓鄧不利多有些得意。
又有一絲期待從心底爬出來。
葛林戴華德沒有留下見面的地點,但鄧不利多認為只有一個地方。高錐客洞的鄧不利多小屋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但阿波佛會回去整修房屋,清理打掃,他對自己的酒吧都沒有這麼勤快維護。
鄧不利多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屋裡一片黑暗,除了他沒有別人。他往上走,來到自己以前的房間。葛林戴華德站在書桌前翻閱一本書,手指畫過頁面。
「那是你的字,你的註解。」葛林戴華德沒有抬頭。「你的字好纖細,卻很有力,優雅。我以前會把你的信讀過一次又一次。」
「我會把你的信都背起來。」鄧不利多說。他把帽子掛在門上的掛鉤上。「我會想像你寫信的樣子,我想你會咬羽毛筆,寫得很快。如果你覺得寫得不好,就把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姑婆總嘮叨我亂丟紙團。」葛林戴華德輕笑,闔上書本。「她不喜歡浪費。」
葛林戴華德衝過來揪著鄧不利多的領子把他壓在牆上的時候,鄧不利多並不感到害怕。他以為自己會逃避,可是當他真正面對葛林戴華德的時候,他比自己想像的勇敢多了。他望著葛林戴華德的眼睛,那隻淺色的眼珠總像漩渦一樣吸走他所有的自制力。
「你就是想惹怒我對吧?親愛的阿不思。」葛林戴華德的鼻息噴在鄧不利多的臉上。「破壞我的計畫,劫走我的人,魁登斯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鄧不利多說。葛林戴華德的身體貼著他的,他能感覺對方的體溫。
「你!」葛林戴華德掐住鄧不利多的脖子。「我真恨你。」
「所以你給自己找了新朋友,是嗎?」鄧不利多希望自己聽起來不要像是嫉妒,但他想騙誰。當年召喚幽靈趴在蓋勒特肩上嚇跑愛慕者的阿不思又回來了。「吸血鬼國王,羅西爾,魁登斯。你是怎麼說服他們?服從我吧,我會愛你?」
葛林戴華德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怒氣和慾望一樣蒸騰,像當年的蓋勒特。「那你呢?這麼多學生任你挑,你就挑了個最討人厭的。」
「你想再引來一道雷電打在我的學生身上嗎?」
「只要讓我再看到斯卡曼德小子一次,我一定會。」葛林戴華德掐著鄧不利多的脖子。「當初我只劈了情書沒劈了寫情書的人已經是寬宏大量。」
「自以為是,蓋勒特,瘋子。」鄧不利多因為葛林戴華德圍著他脖子的手加強了力道而喘息。他有點害怕,又興奮。「你總是自欺欺人,但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自己。」
葛林戴華德的吻撞傷鄧不利多的嘴唇,但他不在意。與其說是親吻,他們更像是在打架。以前葛林戴華德還會用魔法製造一些情趣,現在他們只是急切地撕扯對方的衣服,迫不及待碰觸對方的身體,一點也不溫柔,粗暴得近乎傷害。他們都顧不上害羞或禮節,不管自己的身分,只是順從此刻從內心噴發出來的渴求,因為長時間的分離而增加強度,讓他們像兩頭獸一樣嘶吼著。如此猛烈,讓鄧不利多以為自己會被淹沒。但沒關係,至少今晚他可以讓自己再沉淪一次,這是以愛為名的墮落。
窗外的天色已是太陽初升起時的灰白。鄧不利多坐在床上看著葛林戴華德在穿衣鏡前把衣服一件件套回去。他們徹夜未眠,把握偷來的每一秒時光。感覺像是背著配偶偷情,但嚴格說來,他們倆的配偶是彼此。
「親愛的,幫我個忙?」葛林戴華德抓著自己的領帶說。
鄧不利多掀開棉被下床。他尚未把自己的盔甲穿上,依舊對葛林戴華德敞開一切。他替葛林戴華德把領帶繫好,整理衣領,彷彿準備送丈夫出門上班的順從妻子,沒有在腦海裡計畫殺夫。
「你為什麼敢來?」葛林戴華德問。
「因為你不能傷害我。」鄧不利多說。「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帶上魔法部的人?」
「因為這樣他們就得看自己敬重的鄧不利多教授和惡名昭彰的黑巫師光著屁股躺在一起,我相信這會對他們造成不小的心理衝擊。」葛林戴華德抓著鄧不利多的手。「因為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想要。」
「我比你誠實,阿不思。」葛林戴華德把鄧不利多轉個身,面對穿衣鏡,從後方緊緊抱著他。「我不隱瞞真正的自己,我不隱瞞我的感覺。」
「從一個滿口謊言的人嘴裡說出來的難道不就是謊言嗎?」
「我可以對天下的人說謊,但我不對你說謊。」葛林戴華德的手環住鄧不利多蒼白的身體,像一條蛇。「我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恨你,但我也愛你。」
鄧不利多不能說話,也無法呼吸。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很無助,沉醉在身後人的懷抱裡。
「你說我自欺欺人,其實自欺欺人的是你。」葛林戴華德從鏡子裡凝視鄧不利多。「你不敢接受自己真實的模樣,不敢聽內心的吶喊。和我們的理念相左沒有關係,你只是不敢承認你依然愛我,想來到我的身邊。你不想讓自己潔白無瑕的名譽受到我的玷汙。」
「不是的。」鄧不利多說謊。但有一點他不認同,那就是一切都和他們背道而馳的理念有關。
「那天在海上,你釋放真正的力量,那感覺是不是很好?」葛林戴華德的臉貼著鄧不利多。「就像我們當年在河邊那樣,親眼見證自己是如此強大,感覺是不是很好?」
「是,那感覺很好。」鄧不利多坦承。
「魔法流過你的身體時你有想到我嗎?」葛林戴華德的聲音充滿溫柔的撫慰,而他的懷抱又那樣溫暖。「我知道你有,因為那時候我也感覺到你了。我一直與你同在。」
「我不懂我們為何要分離?吾愛,我們明明就是一體。」葛林戴華德嘆息。「來到我的身邊吧,別走,和我在一起。說你還愛著我。那麼就不是你臣服於我,而是我臣服於你,我們也不需破壞血盟,讓它永遠為我們的愛喝采。阿不思,讓我們做真正的自己,我們可以改變世界。」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找我來了。」鄧不利多看見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狡詰的笑。「這些年來你翻來覆去想了又想,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為我所愛,對吧?」
葛林戴華德鬆開了手,鄧不利多轉過身去面對他。
「你不知道我是否還恨你,有沒有原諒你,你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愛著你。那一定很折磨你吧。你唯一知道的方法就是放棄你的計畫,那麼我就會告訴你。」鄧不利多微笑。「否則我不會說的,我要你猜。」
有那一瞬間,葛林戴華德氣極了,讓鄧不利多以為他會動手打他。但葛林戴華德反而笑了出來。「阿不思,你真的知道怎麼惹怒我,就像我知道怎麼誘惑你一樣。」
他給鄧不利多一個溫柔而綿長的吻,然後往後退,抽出魔杖。「荷米斯老了,讓牠退休吧。你會喜歡墨丘利的。」
他化作一陣黑煙不見了。
13.
鄧不利多回到霍格華茲的時候,之前為葛林戴華德送信的貓頭鷹正和荷米斯擠在棲架上,而且吃光了荷米斯碗裡的堅果小點心,荷米斯依舊不知所措的樣子。墨丘利朝鄧不利多叫了一聲,舉起一邊翅膀揮了揮。鄧不利多幾乎能聽到牠說「嗨,又是我啦!」
鄧不利多也舉起手跟牠打招呼。「嗨,墨丘利。」
他現在有些累,但還是拿出鑷子,把指甲縫裡的東西挖出來。米奈娃匆匆闖進他的辦公室。「你怎麼又多了一隻貓頭鷹?剛剛魔法部傳來消息,昨天晚上葛林戴華德在美國現身了。」
鄧不利多停下手邊的動作。「什麼?」
鄧不利多趕到魔法部的時候,崔佛正帶著一隊正氣師準備前往美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正氣師會合。「你是抓到很多小魚,卻漏掉真正的大魚了,鄧不利多。這次的行動由我負責,你不准插手。」
鄧不利多跑到正氣師辦公室去,西瑟和上次跟鄧不利多去紐約的正氣師們都被崔佛留下來。看見鄧不利多現身,西瑟立刻迎上來。「昨天晚上,葛林戴華德率人攻打美國魔法國會的監獄,奎妮他們就關在那裡。看來他們是要去劫囚的。」
鄧不利多接過西瑟遞來的報告,上面的照片裡的確有葛林戴華德的身影,正在揮舞魔杖指揮進攻。
「不過他們沒有攻擊很長的時間,在支援部隊趕到之後他們就撤退了。」
「他們是昨晚幾點進行攻擊的?」鄧不利多問。
「午夜的時候。」西瑟說。
一旁寬嘴獸石像正噠噠噠地吐出來自美國的電報。一位正氣師把電報撕下來。「紐特說他人在現場,協助他們找人,而且在美國其他地方也有關於葛林戴華德的目擊報告,他似乎正從東岸往南移動。」
「午夜?不,那不是他。」鄧不利多把報告揉成一團。紐約的午夜是倫敦的清晨四點,葛林戴華德那時候正和鄧不利多難分難捨。他不可能出現在現場指揮攻擊行動,但隨便一個喝下變身水長出他的外型的巫師可以。
被耍的感覺很不好,但鄧不利多幾乎要大笑了。葛林戴華德不在美國,把大批歐洲正氣師帶去美國支援只是調虎離山。但鄧不利多能怎麼辦?他總不能說,「庭上,我能證明葛林戴華德並非這次攻擊的現場指揮者,因為案發當時他正在我的床上!」
西瑟撿起被鄧不利多扔在地上的報告,攤開。「教授,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不是葛林戴華德?」
「對。」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鄧不利多離開正氣師辦公室,往實驗室的方向快步走去。他今早從指甲縫夾出來的東西都裝在口袋裡的一個小瓶子中,皮膚,乾涸的血跡。昨晚,他很激動,葛林戴華德的背被他抓出一道道帶血傷痕。那讓葛林戴華德更興奮,動得更快更猛。他們都很享受昨晚的偷歡,離開的時候也各自得到想要的東西。葛林戴華德得到追擊者被誤導和鄧不利多吃彆卻不能說的樂趣,而鄧不利多則得到製作追蹤魔法需要的材料。要是瓶子裡的不夠,鄧不利多也會回高錐客洞的老家去從床單上硬刮些什麼下來。
在經過兩小時調配和施咒之後,鄧不利多滿意地看見地圖上顯現出代表葛林戴華德的死神聖物圖案,慢悠悠地漂浮在馬德里上方。材料太少,只夠維持幾天,他們沒時間拖延。
鄧不利多帶著地圖跑回正氣師辦公室,找到他的隊友們。「快點,我們要出發去抓葛林戴華德了!」
--完--
我一邊看一邊想著,你們為何不互桶一刀算了=_=(那真正的利刃,不是滾床的那種)
回覆刪除麻瓜承先啟後的獨裁者可多了,GG真的不用瞎忙,只要說服麻瓜政府就好(其實他就是想打仗,有力氣沒處發泄是種病)
AD不要再說某人是你的最愛了,這是詛咒(ˉ(∞)ˉ),GG把引電人劈的未來指日可待...
紐特真是整個事件裡最無辜的人,電影裡他真的是大寫的莫名其妙XD
刪除我想如果有必要,GG和AD真的會捅對方一刀。想殺了對方的心和依舊深愛對方的心可以並存沒有衝突,他們更堅持的是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我就是很喜歡他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