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戰敗梗都很黃暴而且傾向BE,但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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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鄧不利多試著逃出去。但他沒有魔杖,手腕套著抑制魔法的手環,房間的禁錮咒又固若金湯。只要他一靠近門,就會有藍色的火焰竄出,窗上有若隱若現的金色絲網,天花板畫上巨大的魔法陣,相信把地毯掀開,也會發現一個。這房間是專門用來關巫師的,更精確地說,是要關住鄧不利多的。施咒的人深知鄧不利多的魔法陣列和血液中的魔組分子,房中的每一道魔法都為他精心設計。
除了葛林戴華德,鄧不利多不知道誰有這樣的能力。
在經過無數次不成功的嘗試和被烈焰燒灼的打擊之後,鄧不利多累了。他把自己摔在一張柔軟的椅子上,感覺挫敗而焦慮,甚至興起把房間裡的一切砸爛的衝動。他不應該在這裡的。他應該加入他的戰友,光榮迎向死亡。他應該在葛林戴華德擊敗他,並且將他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就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死得有尊嚴。而不是像現在,被關在豪華的房間裡,像隻稀有的奇獸一樣被豢養。家庭小精靈每日會為他送來可口的三餐和誘人的點心,他的浴室永遠有熱水,書櫃會自動為他替換看過的書,床鋪又大又舒適。房裡的樂器自動彈奏優美的音樂,安撫他的情緒。牆上的畫每日為他帶來不一樣的風景。覆蓋白雪的阿爾卑斯山,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漂著冰山的海洋。鄧不利多有一日赫然發現,這些風景都是當年葛林戴華德承諾,會帶他離開高錐客洞的山谷,一起去遊歷的地方。
鄧不利多認為這是一種嘲諷。他拿起一個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茶壺,砸在金字塔的影像上。第二天,圖畫又修復一新,這次換上一片寧靜的山水,飄著薄霧的河面上有一葉輕舟滑過。
鄧不利多氣極了,他想放聲尖叫,而他也真的做了。
一開始,巫師來來去去,為他療傷,把他從死神手上拉回來。那時,鄧不利多記得自己在夜裡醒來,迷迷糊糊之間,看見葛林戴華德坐在一旁,雙眼像黑夜中的火炬,燃燒著鄧不利多無法解釋的情緒。但他痊癒之後,葛林戴華德就不再出現了。他開始認為,葛林戴華德要他活著,就是讓他受折磨,只是看在舊情的份上,給他好一點的牢籠。
貓頭鷹每天會將預言家日報送到房裡來,鄧不利多可以看見,葛林戴華德如何一步步拿下英國,拿下歐洲,還有全世界。原來這就是絕望的感覺,鄧不利多想,上一次他被絕望撕裂,是亞蕊安娜死亡的時候。報紙上的葛林戴華德正在走上一道階梯,底下滿是用崇拜眼神望著他的群眾。葛林戴華德看起來冷酷,堅毅,像個完美的領導者。
鄧不利多把報紙揉爛。
葛林戴華德終於出現的那一天,鄧不利多正在撕書本。午後陽光和煦,鄧不利多的心情卻烏雲罩頂。那是一本他之前一直在尋找的絕版書,今天剛出現在書櫃上。初版,還有作者簽名,書市上值三個金加隆。他連讀都沒有讀,只是把書一頁一頁撕下來,再扯個粉碎。葛林戴華德踏進房間的時候,手上拿著蜂蜜公爵的盒子,上頭還有個緞帶綁的蝴蝶結。
「你這個混蛋。」鄧不利多把書的殘骸砸向葛林戴華德。「你把世界毀了!」
鄧不利多向一頭公牛一樣衝上去,葛林戴華德把盒子扔在地上,把鄧不利多推開。他沒有抽出魔杖,而是抓著鄧不利多的手,往大床的方向拉扯。鄧不利多掙扎著要逃開,葛林戴華德的手像鐵鉗一樣緊咬不放。
鄧不利多被葛林戴華德揪著衣領甩在床上。他沒有魔杖,無杖魔法又被手環抑制,於是他只好訴諸原始的暴力,一拳揮在葛林戴華德的臉上。葛林戴華德往地上吐了一口血,也不客氣地還鄧不利多一拳。他們扭打在一起,像兩個粗魯的麻瓜,掐著對方的脖子。葛林戴華德扯著鄧不利多的腦袋往床頭撞,鄧不利多感覺天旋地轉。他抬腿踹在葛林戴華德的肚子上,讓這位剛剛一統天下的黑巫師往後跌在櫃子上。鄧不利多掙扎著站起來,跑向門口,卻被葛林戴華德扯住腳踝,摔倒在地。他奮力往前爬,被葛林戴華德拖回去。他一翻身就使勁全力甩壓著他的葛林戴華德兩個巴掌,但對方回敬他四個。他頭暈腦脹,全身的骨頭都在痛,手在地上胡亂抓到一個紙鎮,立刻往葛林戴華德的腦袋敲過去。
血從黑魔王的腦袋流下來,讓他們倆都嚇了一跳。葛林戴華德拿起桌上的花瓶,在桌沿敲破,抓著一塊尖銳的碎片,抵著自己的脖子。
「你這麼想要我死,那好吧,來吧。」葛林戴華德惡狠狠地說。「說啊,叫我去死,我現在就劃開自己的脖子。說啊!」
鄧不利多很想叫他去死,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葛林戴華德的右眼充血,憤恨地睜大,那雙眼睛曾經滿盛愛意,凝視著鄧不利多。他說,阿不思,我想要和你手牽手走在大街上,我要所有的人都為我們祝福,我想要能夠當我們自己。
片刻的遲疑就傳達足夠的訊息,讓葛林戴華德扔下碎片,用力親吻鄧不利多。在羞愧和無法抑制的渴望中,鄧不利多回應了他。他們急切地撕扯對方的衣服,沒有更多準備,沒有輕的吻和愛撫,不像當年他們的第一次,葛林戴華德溫柔而充滿耐心地安撫緊張的戀人,放鬆他的身體。現在上演的就只是快速而劇烈的動作。鄧不利多疼得大叫,緊緊抓著葛林戴華德的手臂,咬他的肩膀,卻只讓他更加粗暴。
終於結束之後,鼻青臉腫的兩人躺在地毯上喘氣。鄧不利多感覺很虛弱,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你會讓我走吧?」鄧不利多抱著一點微小的希望問。
「不可能。」葛林戴華德很快回答。「想都不要想。」
2.
在那之後,葛林戴華德每天都會出現。陪鄧不利多吃飯,為他帶來一籃水果,或是一盒甜點。他和鄧不利多小心保持距離,沒有再出現那日瘋狂的失控。如果鄧不利多不想說話,他們就安靜地坐在一起。如果鄧不利多趕他離開,他便退出去。他彬彬有禮對待鄧不利多,彷彿鄧不利多只是來此作客。但客人有自由離開的權利,鄧不利多沒有。
葛林戴華德今日只拿來一盒麻瓜的甜點,沒有多說什麼就走了,因為鄧不利多坐在窗前,看都不願看他一眼。他離開後,鄧不利多打開盒子。裡頭坐著梅菓塔、巧克力蛋糕和蜜桃派,都是鄧不利多喜歡的。他想到那天被他們倆踩爛的蜂蜜公爵點心盒。他想,葛林戴華德踏進房間的目的,倒也不是為了和他大打一架。而且那便表示,蜂蜜公爵還在營業,那這世界便也不算完全垮掉。
像是作為賠罪,鄧不利多的窗戶往外延伸出一個大陽台。鄧不利多可以走出去,吹吹山谷間的風,嗅聞帶著冰雪的冷冽空氣,但是,金色絲網依然在,只要一碰到,就會有一陣電流傳來。牢籠再大,終究還是牢籠。
鄧不利多問了葛林戴華德很多問題。關於外面的世界,關於他的朋友和學生,還有碩果僅存的家人。葛林戴華德只會拿起預言家日報遞給他。鄧不利多吼過他,求過他,但就像將雞蛋扔向牆壁,全碎在他的沉默不語裡,沒有任何回應。他是個喜歡侃侃而談的人,面對鄧不利多卻吝嗇開口,不想用他橫掃千軍那一套大道理,來說服鄧不利多。因為,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經成功說服過鄧不利多了。已經征服過的山岳何苦再費力攀爬一次插上旗幟?
鄧不利多真的無計可施。除了葛林戴華德,每天他能見到的就是為他送飯的家庭小精靈。小精靈很恭敬,但不說話。不管鄧不利多把房間砸得多糟,睡醒之後又恢復原狀。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某種時間循環的魔法陷阱,日復一日在同樣的舞台上演出同樣的戲碼。
他為此流過眼淚。無能為力又焦急難耐的心情令他脆弱。他走到陽台上,看著遠方的覆蓋皚皚白雪的山,想像自己攀爬其中,離諾曼加堡壘越來越遠。突然有一隻手覆在他的肩上。葛林戴華德現在就站在他的身後,只要鄧不利多一轉身,就能投入他的懷抱。這些年來,每次他因為寂寞,或是回憶帶來的感傷,而希冀安慰時,總是希望葛林戴華德能像當年一樣,騎著掃帚,出現在他的窗外,給他一個毫無保留的擁抱。但讓他陷入此刻困境的人,也是葛林戴華德。一直都是葛林戴華德。
鄧不利多沒有轉身,葛林戴華德也沒有離開,反而是從背後抱住鄧不利多,雙手緊摟著他的胸膛和腰,臉頰就壓在鄧不利多拒絕刮掉的鬍子上。葛林戴華德的身體溫暖地靠在鄧不利多的背上,卻沒有帶來鄧不利多想像中的撫慰。
他們靜靜站在一起,聽著風聲呼嘯,鷹鳴劃過山谷。
葛林戴華德的嘴唇貼在鄧不利多的耳朵上。「要有耐心,阿不思。」他把手收得更緊,和他低沉聲音裡的溫柔不符。「你會看見的。」
鄧不利多想過要對葛林戴華德獻媚,找機會逃走。他知道葛林戴華德對他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儘管當年他轉身就走,這些年又把鄧不利多當成必須除去的擋路大石。但那個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午後,葛林戴華德是拿著禮物來求和的,只是最後有了錯誤的發展。可是,當他看著葛林戴華德平靜而從容地為鄧不利多倒茶,他就知道這個人不會被帶有目的的勾引所惑。他把鄧不利多關在此地,是不希望他在外面礙事。
葛林戴華德的遠大抱負就要實現了,預言家日報每天都有最新的進展。巫師向世界展現他們真正的模樣,麻瓜們目瞪口呆地看他們揮舞魔杖,召喚狂風和雷雨,捲起暴雪和巨浪,騎著掃帚在天空翱翔。看他們只要說出一個咒語,就能將坍塌的樓房重新砌起,也能毀去一座山頭。麻瓜用來自相殘殺的武器在巫師面前和廢鐵沒有兩樣,而在奪取性命和折磨人上,魔法顯然簡單又有效率得多。他們看見雷鳥拍著巨大的羽翼從天而降,惡龍的烈焰焚燒林地田野。
「不要再卑躬屈膝了!巫師們!」葛林戴華德告訴全世界。「數百年的迫害,讓我們躲躲藏藏,見不得人,像陰溝裡的老鼠!巫師應該主宰這個世界,我們擁有的能力,麻瓜甚至無法想像。以身為一個巫師為傲!我們將建立全新的秩序!」
鄧不利多原先很害怕在報紙上看見世界陷入一片火海的報導,但他沒有。巫師們解決內部矛盾之後,齊心協力步步逼近麻瓜宰制的世界。一開始的確很混亂,甚至血流成河,但漸漸地,火勢有撲滅的趨向。麻瓜屈服了,他們顫巍巍地在協議上簽字,交出原先握在手上的權力,終止戰爭;巫師開始進駐各國政府,一個又一個新的法案出爐。葛林戴華德對於反抗他的人沒有一絲憐憫,對願意向他屈膝的人倒很大方,給他們留下寶貴的性命。這樣的標準會篩選出一堆貪生怕死的鼠輩,但葛林戴華德也不會給他們更多信任和權力。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一開始就追隨他的人。唯獨不見維達‧羅西爾。鄧不利多想或許這位把血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瘋女人已經死了。忠誠是葛林戴華德最為重視的德性,他知道她會為葛林戴華德擋在每一個惡咒的前面,葛林戴華德的每一個追隨者都願意。
曾經鄧不利多也願意的。他願意到拿魔杖劃開手掌,和葛林戴華德十指交握,許下永不背叛的誓言。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們已不再是當年幸福笑著把自己交給對方的少年了。
3.
雖然身處高山中,但鄧不利多還是能清楚感覺四季的遞移。山上的雪融了一點,樹木發了新芽,遍地開滿了花,動物們紛紛從躲避寒冬的巢穴裡跳出來。唯獨鄧不利多,還是被困在諾曼加堡壘的大房間裡。葛林戴華德會來陪他下巫師棋,每下必輸,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或許他認為自己已經從鄧不利多手上取得最重要的一場勝利,讓鄧不利多在棋盤上扳回一城根本無關痛癢。
當年的少年蓋勒特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會纏著阿不思,要求一個親吻作為擊敗他的補償。到最後,一個親吻總會發展得不可收拾。蓋勒特總有辦法從別的戰場再贏回來。和他現在的暴躁相比,年輕的蓋勒特在愛的耳鬢廝磨裡有耐心得嚇人。他可以花上一整晚的時間親吻,一整晚的擁抱,一整晚的談情說愛。當青澀的阿不思忍無可忍請求他的愛時,蓋勒特總是要他有耐心,閉上眼睛,去感受幸福的積累,和慾望的堆疊。阿不思毫無抵抗的能力,他在愛的流水裡起起伏伏,隨波飄盪,任蓋勒特帶他潛入不曾想像和體驗的深淵。
那時候的他多麼單純,現在想來也有點愚蠢。蒙上自己的眼睛,敞開來,把一切交給只認識兩個月的人。
葛林戴華德不曾留在鄧不利多的牢籠裡過夜,也沒有做出比那日的擁抱更親密的舉動,儘管鄧不利多看得出來他想要。葛林戴華德比他有耐心得多,就像當年一樣,深知伴隨忍耐和期待之後的爆發有多麼驚人,能攀上無法想像的巔峰。但現在,他到底要鄧不利多等什麼?
日子在他們無聲的互動中流過。一個爽朗的早晨,鄧不利多睜開眼,就看見葛林戴華德坐在床沿,手指在鄧不利多的臉上輕輕擦過。他看鄧不利多的樣子,溫柔得讓鄧不利多心痛。葛林戴華德見他醒了,就站起來,指著一旁的椅子,上頭有一疊衣服。
「換上。」葛林戴華德說。「今天有市集。」
鄧不利多瞬間清醒。他很快爬下床。「什麼意思?我可以出去嗎?」
葛林戴華德一如這段日子的惜字如金。他轉身,在桌邊坐下,拿起預言家日報翻看,家庭小精靈們端著早餐和熱毛巾走進來,準備伺候鄧不利多漱洗。
鄧不利多很快跑進浴室裡,快速淋浴,把水潑在臉上的時候雙手幾乎發抖。他接過毛巾擦擦臉,睜開眼睛才看見是葛林戴華德遞給他的。而他的手裡,還拿著一把剃刀。鄧不利多搖搖頭,葛林戴華德沒有移開握著剃刀的手。他們僵持在浴室裡。
最後鄧不利多屈服了。急著出去的可不是葛林戴華德。
終於可以脫下傳統巫師長袍,鄧不利多穿上久違的西裝和背心,感覺自己重返人間。失去留了好一陣子的鬍子則讓他有點失落,他差點認不出鏡中的自己。他並不討厭長袍,或是乾淨的臉龐,他討厭的是沒有選擇和被強迫。但現在,他不想抱怨和自憐,他連早餐都無心吃,只想離開這個房間。葛林戴華德對於他急切地想飛出去的樣子,絲毫不為所動。
「你必須吃早餐。」葛林戴華德連魔杖都沒有拿,鄧不利多面前的餐具就動了起來。抹刀將奶油塗在麵包上,刀叉將香腸切成適合入口的大小。銀製的茶壺倒滿一杯咖啡,糖罐就接著往杯子裡舀進砂糖,小茶匙則輕輕攪拌。它們勤勞的樣子,竟然讓鄧不利多覺得要是不吃兩口,未免也太過驕縱。
儘管要求鄧不利多吃完他的早餐,葛林戴華德自己倒是沒動刀叉。他津津有味地看著鄧不利多吃東西,像是鄧不利多嚥下的食物都到了他的肚子裡一樣。
鄧不利多拿起餐巾擦擦嘴,從家庭小精靈手上接過一頂帽子,葛林戴華德已經在等他了。他摸了摸鄧不利多恢復光滑的下巴,幫鄧不利多把一束頭髮塞到腦後。之後,他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伸出來,像個紳士,邀請鄧不利多和他共舞。鄧不利多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條街道上。沒有圍著他的四面牆,沒有咒語和絲網。一抬頭,他就看見飄過白色雲朵的藍天。一條小黑狗從他的腳邊走過,尾巴掃到他的小腿。街上來來往往都是人,提著籃子,推著木板車,不遠的地方有牧羊人趕著羊群經過,看來是要去拍賣場。還有輛噴著煙的卡車,載著滿滿的牛奶而來。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現的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他們嚇了一跳,但更像是因為葛林戴華德的出現,而非有人憑空冒出來。過去巫師們要避免這種狀況,他們不被允許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人們停下手邊的動作,紛紛向葛林戴華德鞠躬行禮,這讓鄧不利多尷尬又替他們難過。葛林戴華德只是朝他最近的麻瓜說:「繼續你們的活動,別在意我們。」
國王的指令透過耳語傳遞,大家接下之前中斷的動作,只是身影有點緊繃。鄧不利多仔細觀察他們的表情和肢體,他們的確緊張,但不到畏懼的程度。
能夠再度站在室外實在讓鄧不利多太過興奮,他一直到邁開腳步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依舊被葛林戴華德緊緊握著。他試著把手抽出來,但葛林戴華德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怕我跑掉?」鄧不利多抬起另一隻手,讓他看到緩緩轉動咒語的手環。鄧不利多一離開諾曼加堡壘,就開始尋找逃跑的機會。但他也知道,沒有魔杖,手環又拿不掉的話,這機會幾乎等於零。更別說葛林戴華德的侍衛一定就在附近。
「不,你跑不掉。」葛林戴華德微笑,彷彿看穿鄧不利多的想法。「我只想和你一起出來走走,你悶在屋裡太久了。」
「那可是拜你所賜。」
「我不會為此而道歉的。」
「說真的,蓋勒特,」鄧不利多收不住語氣裡的譏諷。「你曾經為任何事道過歉嗎?有任何事讓你感到愧疚過嗎?」
葛林戴華德看著鄧不利多的樣子讓他有點擔心他會立刻把鄧不利多拖回諾曼加堡壘。但葛林戴華德最後只是說:「其實我有,有件事的確讓我感到愧疚,將來我會為此道歉的。」
鄧不利多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移開了目光,不去想這件讓葛林戴華德愧疚的事情和自己是否有關。他還是想把手抽出來。別說巫師了,就是麻瓜自己,兩個男人在街上手牽著手,都足以成為被逮捕入獄的理由。麻瓜雖然創造出許多歌頌愛情的文學和藝術作品,但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平等的地位,有的愛情甚至很致命。對某些麻瓜來說,愛上同性和使用巫術同樣有資格被綁上火刑柱。
「人們都在看,蓋勒特。」鄧不利多壓低聲音說。
「你認為我在意誰在看嗎?」葛林戴華德抓著鄧不利多的手越來越用力,鄧不利多都覺得疼了。「不要理他們,阿不思,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他們沒有關係。」
鄧不利多放棄掙扎,他太清楚葛林戴華德的脾氣。雖然有點彆扭,但幸好葛林戴華德並不打算操控他們行走的方向和速度。他們拉著手,在人群中穿梭。葛林戴華德會配合鄧不利多走走停停,駐足在小攤子前。市集賣的大多是農產品,還有一些手工製品。有個攤子擺著幾樣製造魔藥的藥草,停下腳步翻看的人還不少。有幾個穿巫師袍的人拿著籃子逛市集,魔杖就插在口袋裡。還有一個女人戴著張揚的巫師帽,一頭年幼的卓柏卡布拉趴在她的肩上。鄧不利多也注意到他們使用的錢幣,有麻瓜的貨幣,也收巫師的加隆,只是交易前還要花點時間換算一下。
「加隆可以用來買麻瓜的東西?」鄧不利多問。
「重新設定貨幣機制成本太高,不如就先並用。」葛林戴華德就事論事地說。原本鄧不利多以為戰爭會毀掉人民的生活,但現在看起來還算維持正常。市場裡交易熱絡,人們的氣色和體態都不算太糟。麻瓜會為巫師們讓路,自然地低下頭。
他們經過一個蔬果攤。葛林戴華德隨手拿起一顆黃色的甜椒,一個手臂別有死神聖物標記臂章的軍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給了攤主一個加隆。葛林戴華德看起來心情不錯,把甜椒遞到鄧不利多面前。「送給你,阿不思。」
鄧不利多這輩子收過不少禮物。他收過最多的禮物種類是書本,幾乎每個送他禮物的人想到的都是書。而最少的則是甜椒,到目前為止,只有葛林戴華德送過。
鄧不利多接過來。「真是......別出心裁的禮物。」
葛林戴華德抽出魔杖,在甜椒上輕輕一點,一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出現在鄧不利多的手中。大家都在看,但沒有任何人說不可以。沒有人跳出來指責他們在麻瓜面前施展魔法,沒人要求那幾位巫師的服裝打扮要融入麻瓜的社會。沒人揪著女巫的領子,說她不該將魔法奇獸曝露在麻瓜的視線裡。
玫瑰在鄧不利多的手裡盛開,香氣馥郁,它們打開花瓣的樣子像是在伸懶腰。很久以前,葛林戴華德也曾盛著夏夜晚風,騎著他的掃帚,帶著一束金雀花,停在鄧不利多的窗台上。
「蓋勒特!你怎麼來了?」年輕的阿不思打開窗子,讓十六歲的蓋勒特跳進來。
「我在等你的回信,可是你的貓頭鷹都沒有來。」蓋勒特的金髮在昏暗的燭光中依舊耀眼,阿不思心想。「牠迷路了嗎?」
「從我的窗子就可以看見芭蒂達的屋頂,貓頭鷹怎麼可能迷路?」阿不思輕笑。「我還沒寫完呢。」
鄧不利多的貓頭鷹站在棲木上,有些不滿地叫了一聲。
「好吧,我誤會你了。」蓋勒特對貓頭鷹做了一個鞠躬道歉的動作,把阿不思逗笑了。
蓋勒特看一眼桌上的羊皮紙和羽毛筆。「別寫了,我就在這裡,你直接告訴我吧。不,等你告訴我之後,還是要寫下來,我要帶回去看。」
「好。」阿不思指著他手上的金雀花「這是從路邊摘的吧?」
「我飛過來的時候看到它們在月光下,那麼美,讓我想到你。」蓋勒特笑著說。「送給你,阿不思。」
阿不思的心跳得好快。「謝謝你,蓋勒特。」
「等等,換個顏色,和你的頭髮不相襯。」蓋勒特拿出他像枯枝一樣的魔杖,在金雀花上一點。鮮黃色退去,細小的花瓣膨脹開來,血一般的紅迅速漫開。鄧不利多發現自己捧著一束玫瑰花。用來將一個人的愛情,獻給另一個人的玫瑰花。
蓋勒特把阿不思收在耳後的頭髮拉出來,仔細端詳他很久。「真是完美。」
那晚,蓋勒特第一次吻了阿不思。那束玫瑰一直插在桌上的花瓶裡,直到蓋勒特離開高錐客洞,它也跟著枯萎,凋謝,如同他們曾經手牽著手擘劃的未來。
鄧不利多現在看著手上的玫瑰花,久遠的回憶依舊鮮明亮麗,不因悲劇和時間而褪色,也同樣尖銳粗礪。
「你不喜歡?」已不再是少年的葛林戴華德問。鄧不利多聽出他聲音裡的盼望。
「不是。」鄧不利多說。他不想解釋更多,只是繼續往前走。
他們繼續在市場閒晃,人們自動為他們讓開一條路,小販們殷勤且過度有禮地介紹自己販售的商品。大多很普通,符合鄉下小鎮的使用標準,沒什麼稀奇或值得購買的,但鄧不利多還是買了一些食物,才不會顯得挑剔。他看到一位巫師操縱著剪刀幫綿羊剪羊毛,麻瓜們聚精會神觀察著;牛奶桶自己從卡車上跳下來;一個清潔咒讓被泥水濺污的裙襬乾淨如新。巫師們自然而然地使用魔法,麻瓜們仍然感到驚奇,但至少沒有大呼小叫。他們正在慢慢適應有魔法的世界。
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手牽著手,捧著玫瑰,像極了一起出遊的戀人,鄧不利多感覺相當怪異。他們從只能在四下無人時偷偷親吻,到光明正大牽著手走在路上;他們從情投意合的愛侶,成了囚犯及看守者。在這顛倒的世界裡,短暫呼吸著接近自由的空氣,產生幸福的感覺似乎是不應該的。鄧不利多必須提醒自己,此刻不是快樂的結局,只是一場折磨的中場休息。
4.
鄧不利多可以離開諾曼加堡壘的機會越來越多,而葛林戴華德一定不會缺席。他們從山腳下的小鎮,一路往外,到越來越遠的地方去。世界已落在葛林戴華德的掌心,哪裡都是他的領地。人們向葛林戴華德鞠躬,行禮,看著鄧不利多的眼神謹慎而懷疑。他不難猜出人們會在背後稱呼他什麼,雖然討論國王的私人生活顯然是禁止的,至少不能被當成新聞題材寫在報紙上,但葛林戴華德總管不住人們的竊竊私語。
不過鄧不利多預期的羞辱和鄙夷倒是沒有出現,或許葛林戴華德事先警告或每個人,在鄧不利多面前必須表現得體,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鄧不利多開始認為,或許世人並不知道他和葛林戴華德真正的關係。他們不知道高錐客洞的夏天是鄧不利多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他們不知道那是兩個不被理解的優秀靈魂碰撞出巨大火花的奇妙時刻,愛情與夢想點亮他們乏味的人生又瞬間灰飛煙滅,他們也不知道鄧不利多為世界現在的模樣打下了地基。
他們永遠都不會理解。
鄧不利多必須承認,他對葛林戴華德的指責有些嚴苛。葛林戴華德並沒有毀了世界。就他所看見的,世界還在運轉著。葛林戴華德帶鄧不利多去看巫師們協助復原在戰爭中毀去的房屋和建設,避免壞天氣帶來的災害,幫助農作物生長;他帶鄧不利多來到一間巨大的倉庫,讓鄧不利多看見了麻瓜在彼此仇恨的瘋狂與模糊的道德之下,所能做出殺傷力最強大的武器,然後將之銷毀。在巫師的眼裡,性別、宗教、種族與國籍並非區分優劣的標準,執著於此的麻瓜,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就連巫師,也有專屬他們的命令必須服從。
那是在紐約的一條路上。葛林戴華德不引人注目地和鄧不利多走在街道上。所謂不引人注目,就是他們身後沒有跟著一整隊身穿黑衣的侍衛。他們剛從華爾街出來,在麻瓜交易商和巫師金融主管的介紹之下,了解麻瓜股市的運作方式和對經濟的影響。鄧不利多必須承認,他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那些線圖和數字,比最困難的魔法都讓他頭痛。但葛林戴華德聽得很認真,還提了問題,並且交代金融主管們必須研擬出相對應的政策。
「我不知道你關心麻瓜的經濟狀況。」鄧不利多忍不住問。葛林戴華德依舊堅持和他手牽著手,而且鄧不利多驚訝地發現,有兩個一看就是巫師的男子,也大方挽著手走在街上。一群青少年騎著掃帚,嘻嘻哈哈地從他們頭頂飛過。
「不夠理解,就不能看出問題。」葛林戴華德的視線跟著那對顯然是戀人的男子,直到他們消失在轉角。「那要如何統治?」
鄧不利多停下腳步。「你是認真的。」
葛林戴華德輕笑,一臉委屈。「難道你認為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做出那麼多的努力,只是為了好玩嗎?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鄧不利多當然知道葛林戴華德不會把他的一生花在追求一個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目標上。毫無疑問,葛林戴華德真心相信自己的信念,但鄧不利多沒想過葛林戴華德成功之後會採取何種方式來打造世界的嶄新風貌。
「該死的麻瓜!」
一聲怒吼引起他們的注意力。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是一個巫師,暴躁地拿著魔杖,指著一個男子。
「先生,我真的很抱歉。」男子彎著腰,頭快垂到地上。「我不是有意撞到你的,真的對不起。」
「你不只撞到我,還踩到我的新鞋子。」巫師的鞋子看起來並沒有問題,但他氣壞了。「你們這些噁心的臭蟲子。」
巫師無視停下腳步圍觀的人群,揮舞魔杖,發出酷刑咒,男子立刻倒在地上抽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鄧不利多的第一個反應是上前去制止,但葛林戴華德拉住他。鄧不利多正想開口的時候從一旁衝出兩個穿黑衣的人,一把打飛巫師的魔杖,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抗時就封住他的嘴,將他的手綑綁在身後。他們別著的臂章,鄧不利多沒有見過,他們不是葛林戴華德的親兵。他猜那是新的編制,看來是為了維持秩序而設立。
「你違反了《巫師行為法》第二十五條第二項的規定,用不赦咒攻擊麻瓜,我們現在依法逮捕你。」黑衣巫師快速地說。他們朝葛林戴華德行軍禮,之後就帶著被捕的巫師離開。被攻擊的麻瓜還是倒在地上,他們也沒有理會。
鄧不利多看著葛林戴華德。葛林戴華德拉著鄧不利多的手,轉身。「就像我說過的,我不恨麻瓜。」
鄧不利多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維達‧羅西爾,她也違反了規定,對吧?她恨麻瓜。」
「新秩序裡沒有人可以擁有特權。」葛林戴華德輕描淡寫。「前面有家甜點店,想去看看嗎?」
葛林戴華德幾乎是拖著鄧不利多往前走,但鄧不利多用力甩開他。葛林戴華德不會在接見大臣或有記者在的時候刻意把鄧不利多扯進眾人的視線範圍裡,但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很堅持牽手這件事。他們甚至在東京的路上拉扯,只因為鄧不利多想去公園,葛林戴華德想去書店。即使如此,最後還是妥協出一個順序,讓兩人可以不用分道揚鑣,去了想去的地方。這段時間下來鄧不利多很少掙扎了,所以葛林戴華德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如此。
「這是一場戲嗎?」鄧不利多咬牙切齒。「你帶我去看這些,人人安居樂業,巫師麻瓜和平共處的景象,是你安排的嗎?刻意做給我看的嗎?」
葛林戴華德的表情沉了下來。「你每天都可以讀到報紙。」
「他們可以照你的心意寫任何事!」鄧不利多提高音量。「我怎麼沒想到?你帶我去的城市,都是巨大的布景,上演奉你之命演出的戲劇,對吧?你想騙我一切都很好,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死!」
「阿不思,你能不能冷靜下來?」葛林戴華德舉起雙手,帶著安撫的姿態。「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你看到的。」
「我如何相信一個把我當囚犯的人?」鄧不利多把雙手伸到他面前。「你到底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你已經贏了!你擊敗了我,擊敗所有反對你的人,擊敗了麻瓜,你到底還想要什麼?我的朋友和學生呢?阿波佛呢?他們在阿茲卡班還是躺在地下了?你是在捉弄我?從頭到尾都在捉弄我,讓你很開心嗎?」
「我沒有捉弄你!」葛林戴華德這段期間以來表現的冷靜與平和,被鄧不利多的歇斯底里敲出裂縫。「我不會說巫師和麻瓜從此手牽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巫師比麻瓜還要更高一等,當我們經過的時候,他們得向我們低頭!他們是一群愚蠢的孩子,你叫他們不要玩火,他們偏要,直到把自己的手燙爛。我帶你去銷毀的武器,你知道如果扔出去會發生什麼事嗎?一整個城市都會毀掉!人會像水一樣蒸發在空中!麻瓜們正想把這種邪惡的東西砸到某個地方去。」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及時阻止他們幹下蠢事!巫師們衝出來朝他們空洞的腦袋狠狠敲了幾下,告訴他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阻止他們毀掉世界,我做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自己說過,遭遇反抗是可以預期的,我只是做了消滅反抗的必要措施而已。」葛林戴華德抓著鄧不利多的肩膀,「我不想對你長篇大論,因為你早就知道我在做什麼。我要你親眼看看,我如何實現我們兩人共同的夢想。」
「我的朋友們到底在哪裡!」鄧不利多對他大吼。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著。」葛林戴華德坦承。「他們一直反抗到最後,沒錯,傷亡慘重,但活下來的人,我讓他們看到一個新的可能。他們可以選擇融入,為新世界努力,打造一個更好的未來。他們也可以選擇不這麼做,那他們就必須接受懲罰,無論是你的人或是我的人,都一樣,阿茲卡班會是不聽話的人最後的去處。」
「包括維達‧羅西爾,你忠實的僕人。」
「包括維達‧羅西爾。但她和其他人不該是我的僕人,他們效忠的對象應該是我的理想,我們的理想。」
「那你為什麼一直關著我,你該讓我有所選擇。」眼淚順著鄧不利多的臉龐滑下來。「你讓所有的人都有選擇,為什麼卻吝惜給我呢?」
「我......」葛林戴華德把抓緊鄧不利多肩膀的手鬆開。「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5.
鄧不利多不知道他們來到何處。但這裡確實是地球,而非某個魔法空間,他驚訝地看見許多魔法奇獸優遊其中。翠綠色的草原綿延起伏向外鋪展開來,一群爆角怪在奔跑,大地為之震動;遠方是一片森林,和拔起的高山。他轉向後方,水怪正慢吞吞地冒出頭來。他能聽見遠方的山上傳來龍怒吼的聲音。一頭神符馬拍著翅膀,在空中嬉戲。有幾個巫師正舉著魔杖,試著讓一頭後腿流血的紫角獸冷靜下來,好幫牠療傷。
魔法奇獸美麗而稀有,數百年來雖有巫師的保護,但獵捕和棲息地的減少也對牠們的生存造成重大威脅。能看見這麼多奇獸自由地奔跑著,讓鄧不利多感動又驚奇。
「你最好別再往前走了,教授,前面有一窩兩腳蛇的蛋。」
鄧不利多回頭一看,發現紐特‧斯卡曼德就站在一塊石頭上。紐特依舊有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穿著有補丁的外套。他的衣袖捲起,手上提著兩個水桶,身後還飄著五、六個。
「你還活著。」鄧不利多走上前,和放下水桶的紐特擁抱。
葛林戴華德不知道去哪裡了。
「你也是,感謝梅林,我們本來都以為你死了。」紐特說。他勉強擠出的笑容有些哀傷。
鄧不利多和紐特漫步在草地上,讓水桶自己去餵食惡閃鴨。
「霍格華茲還好嗎?」鄧不利多問。
「戰火沒有波及霍格華茲,或任何一間魔法學校。」紐特說。「就我所知,霍格華茲已經開學了,學生都回去了,幾乎所有的教師也都回去教書了。」
「幾乎。」鄧不利多努力不去想是誰沒有回去。
「他們也很擔心你。」
「如果有機會,我會回去看看。」鄧不利多許下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做到的諾言。
「我會先寫信給麥教授,讓她知道你沒事。」
「我弟弟呢?」
「我會幫你打聽。」
「謝謝你。說實話,我本來認為你會是最不可能活下來的那個。」鄧不利多說。「葛林戴華德對你的厭惡非常明顯。」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不過,他到阿茲卡班來找我。」紐特把手插在口袋裡,他一直養著的木精小皮,抓著他的領子坐在肩膀上。「他說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照顧奇獸們。巫師的身分曝光了,奇獸們也是。麻瓜或許會出恐懼而傷害牠們,而麻瓜也有可能因此受到傷害。」
「你一定很驚訝。」
「我的確是,他親自到監獄裡看我,不是為了給我一個索命咒,而是把我的魔杖還給我,還交給我一支由上百位巫師組成的隊伍,由我指揮,去抓捕一隻闖進市區的毒豹。牠噴出的毒氣,已經害兩個街區的麻瓜和巫師進醫院了。」紐特看著遠方,兩隻旋舞針在空中追逐。「我應該感到羞愧嗎?鄧不利多,葛林戴華德殺了西瑟和我的朋友們,把我和蒂娜關在暗不見天日的牢房裡,但我無法坐視奇獸們有危險而不顧。」
太陽正緩緩落下,將天空染紅。鄧不利多拍拍紐特的肩膀。「我相信你救了很多生命,無論是奇獸或是麻瓜們。」
兩個巫師從樹林裡跑過來,手上還抱著一隻病懨懨的幻影猿。紐特查看了一下,給巫師們用藥和治療指示才讓他們離開。「我不知道麻瓜是怎麼想的,但至少巫師們,活下來的,不想再反抗了。巫師現在地位高人一等,不再躲躲藏藏,生活富裕,握有權力,他們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回到從前?保密法是為了不讓麻瓜知道巫師的存在,如今也沒有維護的必要了。新的規定很合理,他們找不到反抗的理由。但我......我不知道,總覺得這一切都不對勁。」
「因為世界不再是我們熟悉的樣貌了,迎接改變總是很困難的。」鄧不利多說。他看著自己的手腕。「就算我自由了,孤身一人也沒有足以抗衡的力量。」
紐特看著鄧不利多的手環。「他還關著你。他虐待你嗎?」
「沒有。」鄧不利多搖搖頭。「除了自由,我什麼都不缺。」
「那他為什麼關著你?」
鄧不利多沉默了很久,天上的星星開始浮了出來。「我真的不知道。」
沒有人來催鄧不利多離開,他也就留下來。他看見葛林戴華德在這片保護區裡為奇獸們蓋的大型收容所和醫院,還有奇獸醫學院,由紐特全權管理。鄧不利多記得紐特當年最害怕的就是辦公室的枯燥工作,如今他教書,做研究,救助動物,滿世界到處跑,忙碌而充實。他的妻子蒂娜,也和他一起投入奇獸保育的工作,因為她的妹妹奎妮是葛林戴華德的親兵而備受禮遇。曾經的正氣師被奪去原本的魔杖,換上一根魔力不那麼強大的。
晚飯後,鄧不利多和蒂娜及紐特一起坐在醫院外的長廊上。今天是滿月,拜月獸會從牠們的窩裡跑出來。午夜的時候,紐特就會帶著學生到山上去,就近觀察牠們的求偶舞,還要收集糞便,回來澆在藥草田裡。此刻還有點空閒時間,讓他們可以坐下來喝杯奶油啤酒。
「我常常覺得,我和紐特在這裡,有點逃避現實的感覺。」蒂娜說。她輕撫微微突起的腹部,將在秋天迎接她和紐特的第一個孩子。「這真的是個美麗的新世界嗎?我們不應該拼命反抗,直到生命結束嗎?我們.......」她有些哽咽,紐特緊握她的手。「我們可以這麼幸福嗎?死去的人會怎麼看我們?」
「那也要等我們死了以後才會知道了。」鄧不利多仰頭喝光他的啤酒。
鄧不利多和紐特及學生們一起上山去。沒有魔法,鄧不利多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爬山令他氣喘吁吁。他們躲在岩石後,小心不去驚動害羞的拜月獸,看牠們移動碩大的腳掌,在朦朧的月光下跳著奇妙而迷人的舞蹈。
年輕的阿不思和蓋勒特,也曾經在一個滿月的夜晚,偷偷從家裡溜出去,約在森林裡見面。第一次墜入情網的年輕人衝動而熱情,無法忍受一秒鐘的分離。他們只能四下無人的樹林裡,在皎潔的月色下,凝視彼此的眼睛,擁抱彼此,跳一隻緩慢而柔情的舞。這支舞就和他們的愛情一樣,不能被看見,只存在於兩人的心跳之間。
「阿不思,我永遠都不想和你分開。」蓋勒特把阿不思抱在懷裡,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帶著阿不思,隨著一朵唱歌的紫色牽牛花,輕輕起舞,搖擺。
「我也不想和你分開。」阿不思輕聲嘆息。早晨盛開,落日時枯萎的牽牛花在魔法的力量下凝固了模樣,歌聲優雅卻帶著淡淡的傷感。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這個世界。」蓋勒特的聲音裡有少年飛揚的興奮。「我們一起去看金字塔,把沉睡的人面獅身喚醒吧。」
鄧不利多笑了。「去印度找巨大的採金蟻,去約旦看守護乳香樹的小飛蛇。」
「到希臘去找坎伯,去烏克蘭尋找獅鷲。」
「我以為坎伯都絕種了。」
「那我們就找其他的奇獸。」蓋勒特抱著鄧不利多轉一圈。「這世界這麼大,我們永遠都看不完。」
他們在月光下笑著跌坐在乾硬的泥土上。蓋勒特揮了揮他的魔杖,讓他們身體下的土地長出柔軟的青草,再鋪上他從家裡帶來的一條毯子。阿不思暫時將他的家人放在腦後,享受此刻的甜蜜。蓋勒特解開阿不思的襯衫鈕釦時開始說起他偉大的計畫,崇高的目標。
「你昨天寫給我的信,你說,」蓋勒特在阿不思的肌膚上留下許多細碎綿密的吻。「我們爭取統治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更偉大的利益,阿不思,我懂你的意思。」
阿不思不停喘息。「我們......我們有責任......」
蓋勒特的親吻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像湧出的泉水包圍著阿不思。「是,我們有責任,但我更想要的,是能夠做我們自己。」
「做我們自己。」阿不思在蓋勒特抓著他的腰將自己埋進他的身體裡時喃喃重複著。
「做我們自己,愛我們所愛。」蓋勒特在阿不思耳邊呢喃。像一句咒語,讓阿不思全身發燙,顫抖。
牽牛花還在唱歌。它的聲音沙啞,悲戚,唱著一個心碎的女孩,等待一個不會回頭的男孩,卻無法停止去愛的故事。絢爛而短暫的愛情,一輩子刻在心上。
快要天亮時,蓋勒特才依依不捨送阿不思回家。蓋勒特在阿不思進屋前叫住他。
「我在姑婆家,發現一本書,上面有個魔法。我在想......」蓋勒特表情真摯而嚴肅。「你真的永遠都不想和我分開嗎?」
「你竟然懷疑我的心。」阿不思輕拍他一下。「我當然願意。」
「是我不好,我答應你,永遠都不會懷疑你的心。」蓋勒特牽起阿不思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個淺淺的吻。「今天晚上,午夜的時候,到你家的穀倉等我。」
6.
鄧不利多在保護區待了好幾天。他和紐特試著解下手環,但被魔法反噬的衝擊撞暈;鄧不利多只要一踏出保護區的邊界,手環就立刻收緊。紐特寄出去的信,只要收信者是鄧不利多的朋友,一律被擋下。
「他還是不想讓我走。」鄧不利多看著窗外的草原說。
「至少他也沒強迫你回去。」紐特說。「那就留下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不,他的耐心總有一天會耗完,我不能再讓你為我陷入危險。」鄧不利多說。「我想我還是要回去面對他。」
一輛由騎士墜鬼馬拉著的馬車早就在屋頂等著鄧不利多,等了好幾天,紐特每天都親自去照顧牠們。
鄧不利多坐上馬車,關上門,把手伸出窗外和紐特緊握著。
「你們沒有做錯,紐特。」鄧不利多告訴他。「好好活著並沒有錯。」
鄧不利多回到諾曼加堡壘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房間黑漆漆的,安安靜靜,所以一開始他沒有發現葛林戴華德就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他關上房門之後,房裡的每支蠟燭都點燃了,僅管如此,還是不如麻瓜發明的電燈明亮。
鄧不利多發現桌上有一台黑膠唱盤。轉盤上已經有一張唱片,唱臂自動抬起,輕輕點在唱片上,過沒多久,先是一陣雜音,之後便是一陣優美的鋼琴樂從花朵一樣的喇叭流瀉而下。
鄧不利多希望葛林戴華德不要靠過來。他現在很累,沒有意志力去抗拒。不是抗拒葛林戴華德,而是他自己心中的想念。他想念他們心靈契合的感覺,想念把心交給對方的親密。他不該在這荒謬的時刻,還感覺到愛。
但葛林戴華德就是走過來了。他攬上鄧不利多的腰,握著鄧不利多的手。月光從落地窗灑了進來,搖曳的燭光讓葛林戴華德看起來不再堅硬而冰冷。他靠得這麼近,鄧不利多可以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松木香。
「我從記憶裡,把牽牛花的歌抽出來,找了一個音樂家來譜曲伴奏,刻在唱盤上。」葛林戴華德說。鄧不利多沒有回應他。
「如果你不相信我,至少可以相信斯卡曼德。」葛林戴華德帶著鄧不利多隨音樂輕晃。「我帶你看的,就是世界現在的樣子。」
鄧不利多的確仔細地問了紐特,關於外界真實的情形。葛林戴華德沒有騙鄧不利多,沒有刻意安排,世界的確經歷狂風巨浪,但正慢慢駛向平靜的海洋。
「我想要......」葛林戴華德沒有等鄧不利多回答,他繼續說。「把這個世界修復好,再讓你看,所以我要你有點耐心。我沒有亂來,我照著你說的,是的,我們被賦予能力,是的,這能力賦予我們統治的權力,但它同時包含了對被統治者的責任。」
「那是我寫給你的信。」鄧不利多發現自己無法不去注視葛林戴華德的雙眼。他知道自己又要陷進去了。但他真的很累。
「我記得你寫給我的每個字,我沒有忘記。」葛林戴華德貼著鄧不利多的臉,讓鄧不利多深吸一口氣。「我沒有忘,阿不思,我沒有忘,我一直在為我們的夢想努力,即使你不在我身邊。」
「那你為何還要關著我?」鄧不利多稍微拉開他們的距離,讓他們的眼神相觸。「如果你真的想打造一個更好的世界,我不會是你的威脅,事實上,我再也威脅不了你了,為什麼不讓我走?」
「因為我無法再失去你一次,而我瞭解你,你是鐵石心腸,寧可折磨自己也不願意見我。還把我們的承諾,徹底毀了。」葛林戴華德說。那年牽牛花的歌聲,又再度飄在他們身邊,透過花朵喇叭唱了出來。女孩仍在泣訴思念的痛苦。
鄧不利多想到自己用魔法將他和蓋勒特在穀倉立誓結成的血盟銷毀。他當時心痛欲裂,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將近一個月才復原。他的心和血盟一起被自己打碎。如果他是鐵石心腸又怎麼會痛呢?
葛林戴華德停下舞步,但沒有放開鄧不利多。「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走,但我害怕我們的目標會就此無法實現。我很自私,傷了你的心,我以前不願意承認,但是,沒錯,我的確很後悔。我這一生不後悔任何事,除了你。我很抱歉,阿不思,對於一切我很抱歉。」
這道歉來得很晚,卻逼出鄧不利多的眼淚。「你不能這樣對我,經過了這麼多年,你不能再這樣對我。」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葛林戴華德的聲音帶著卑微的懇求。「留下來,和我一起為了我們的未來努力。」
鄧不利多用力擦去淚水。「你說得好像我有選擇。」
「你有。」葛林戴華德說。他往後退,抽出老魔杖,指向鄧不利多的手腕。
兩個手環斷開,掉在地毯上。
「留下來。」葛林戴華德抓著鄧不利多的手,像是溺水的人緊抱浮木。「留下來。」
鄧不利多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是當年狂妄跋扈的少年,也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黑巫師,更不是掌握天下的偉大領袖。他只是一個後悔的男人,放下所有的自尊,請求一個機會。
鄧不利多沒有選擇。他有,但他做不出另一個決定。他吻上葛林戴華德的唇。
第二天早上鄧不利多醒來的時候,葛林戴華德已經不在了。但他睡的那一邊床鋪,仍留有他身體的餘溫。昨晚他們的溫存,也還刻在鄧不利多身體的記憶上。葛林戴華德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在陽光下清晰可見。他從床鋪坐起來,慶幸家庭小精靈沒有進來,否則就會看見自己赤身裸體的樣子。他抬起手,沒有手環,天花板的魔法陣已經消失,他的魔杖就放在唱盤旁。
鄧不利多想到蒂娜的話,他也要拿來問自己。他可以感受幸福嗎?他可以去愛嗎?他可以坦然放下一切,像當年一樣,甚至像昨晚一樣,再和葛林戴華德潛進對彼此深深的愛戀裡嗎?
門突然被打開,家庭小精靈走了進來。他們對於鄧不利多有沒有穿衣服,一點也不在意,就算鄧不利多穿著綴滿亮片的裙子,他們大概也無所謂。他們帶來早餐和乾淨衣服,和往常一樣,協助他迎接新的一天。
他悠閒泡澡,漱洗,刮鬍子,慢條斯理吃早餐,不去翻整齊擺在桌上的預言家日報。他走上陽台,把手伸到陽台外,沒有金色絲網的電流。他穿戴整齊,戴好帽子,把魔杖塞進口袋裡。拉開房門的那一刻,他原本期待碰上藍色的火焰,但什麼都沒發生。
鄧不利多離開房間,走下長長的樓梯,一路上碰到的僕人,都恭敬地向他行禮。他走出大門,沒有人阻止他。
他繼續往前走。
他離開諾曼加堡壘,走上一條小徑。已經是夏天了,山林上非常熱鬧。他能聽見蟬鳴鳥叫,小蟲子穿梭在葉子間。然後他想到,自己已經不再被手環束縛了,魔杖也回自己手裡。他用消影術來到山腳下的小鎮,葛林戴華德帶他來參加市集的地方。或許是因為諾曼加堡壘就在山上,一旁還有聖徒的軍營,所以即使沒有市集,鎮上也很熱鬧。
鄧不利多到處走走看看。他在路邊小販的攤子上看見一條繡著精緻月亮與星星圖案的手帕,正想買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一位葛林戴華德的侍衛無聲出現在他面前。鄧不利多放下手帕。「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不,葛林戴華德先生邀請您出席一場會議,如果您沒有其他地方要去的話。」侍衛站得直挺挺的。他掏出一個加隆給小販。「您想要這條手帕嗎?」
鄧不利多隨著一隊侍衛來到維也納市中心的皇宮裡。人們向他行禮,彷彿他是眾所皆知的大人物,這讓他有些不自在。鄧不利多過去的確不是無名小輩,但也不曾有過這般禮遇。
他們來到一個會議廳前,門口的守衛替他推開門。當鄧不利多一踏進去,裡頭的每個人都從會議桌旁站起來,包括葛林戴華德。大約有超過五十個西裝筆挺,或穿著傳統巫師袍的人,一起看著他。沒有人說話,只有葛林戴華德走過來時軍靴踩在地上的輕脆聲響。葛林戴華德向鄧不利多點頭致敬,然後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一下。
鄧不利多的臉要燒起來了。但他看了看會議廳裡的人,沒有誰有特別的反應。
「看到你加入我們,是我們榮幸。」葛林戴華德拉著鄧不利多往前走。「鄧不利多教授今天到此,是要為今日會議的主題提出寶貴的建議。」
葛林戴華德為鄧不利多拉開一張高背椅,就在他自己的椅子旁。兩張一模一樣的椅子,並列在一起。鄧不利多一坐下,便有一疊羊皮紙蹦出來。還有一張乘著茶壺、茶杯、糖與牛奶的銀盤子,飛來落在羊皮紙的右邊。
「我們正討論到,巫術是美麗而神奇的,麻瓜應該也要有所了解,而非被無知所恐嚇,進而造成偏見與對立。」葛林戴華德平穩的聲音在會議廳裡迴盪。一卷羊皮紙攤開在鄧不利多眼前。「我們得教育麻瓜,該從何處開始?或許鄧不利多教授願意和我們一起集思廣益?」
鄧不利多翻看眼前的羊皮紙。有教育的,有經濟的,有勞工權益的。世界運作的形狀就在這些羊皮紙上,端看這間房裡的人寫下的文字如何雕塑。而他們看來都相當理性、睿智,手握著羽毛筆,等待鄧不利多的意見。
他們可以讓世界變得更好。他和葛林戴華德一起。
「我想,」鄧不利多看著葛林戴華德說。「不如從教材編排著手?」
7.
鄧不利多將羊皮紙捲起,放進信匣裡,摘下眼鏡,揉揉雙眼。他已經不年輕了,將近一百歲的人不該如此操勞。但是,他放不下心。不像葛林戴華德,說退休就退休了,把他的權杖交給鄧不利多一手教導出來的接班人們。貓頭鷹每日都從世界各地送信來,讓鄧不利多和葛林戴華德知道各國的情況。鄧不利多很高興看到,他的學生們做得很好,兢兢業業,勤勞可靠。畢竟,這些人都是鄧不利多每年到各巫師學校去,親自挑選,嚴格訓練的。他甚至開始安排一些優秀的麻瓜來上課,葛林戴華德沒有意見。
他不只要求他們的能力,更要求他們的品行。即使能力強大無人能及,若沒有一顆良善勇敢的心,不可能獲得鄧不利多的青睞和指導。好幾年前,有個無比優秀的學生,渴望加入鄧不利多的學生群,因為那便是日後成為人上人的保證。但鄧不利多看見男孩迷人面龐之後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空殼,他感覺不到任何愛與美,他的胸膛乘載無底的黑洞。考慮到以後可能會帶來的威脅,葛林戴華德二話不說把他帶走了。鄧不利多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叫湯姆的男孩。
他站起來,把信件交給在一旁待命的貓頭鷹們,準備回家了。他拉好自己的巫師袍,還有濃密的長鬍子,舉手一揮,熄掉所有的蠟燭,和牆上亞蕊安娜和父母的畫像道別。他踏上辦公室外的長廊,被夕陽籠罩的霍格華茲美得讓人讚嘆。葛林戴華德站在一旁,用銳利的眼神瞪視著在遠方魁地奇球場練習中的選手們。
「別再驚嚇我的學生了,蓋勒特。」鄧不利多走向他。即使同樣快要邁入百歲了,葛林戴華德陰鬱嚴厲的個性也沒有變,也仍愛穿著一身黑。退休之後他不在家裡消磨時間,總愛跟鄧不利多到學校來。霍格華茲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校長的丈夫在的時候最好別去找校長,他能用眼神殺死你。葛林戴華德當然無法用眼神殺人,但跟鄧不利多校長太過靠近會被他討厭這是無庸置疑的,即使你只有十三歲。
「我只是在欣賞日落。」葛林戴華德伸出手,鄧不利多把自己的手投進他的掌心。
「但我的學生們就像小雞感覺被老鷹盯上一樣。」
「如此脆弱,太沒用了。」
他們走在長廊上,路過的學生和教師向他們打招呼,對於兩個將近百歲還是會手牽手散步的老人已見怪不怪。三十年前,世界終於不再動盪不安之後,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舉行了一個正式卻低調的婚禮,沒有遊行或舉辦慶典,葛林戴華德第二天照樣和臣子開會,鄧不利多依舊去教書。他們只和一般人一樣,在報紙公告欄上一個郵票大小的位置上,刊登他們結婚的消息。國王的婚姻當然會引起許許多多的討論,但對他們來說,只是把一段曾經斷裂的關係,用婚姻重新接起來。他們這次許下的諾言沒有魔法,不需要貢獻鮮血和靈魂,和血盟相較之下,真是脆弱無比。但這個諾言也堅定地延續了三十年。裂痕永遠不會消失,但他們學會與之共處。一個女人在路上和鄧不利多擦肩而過時,朝他說了祝福的話語。她說,新婚快樂。
當年的蓋勒特說,阿不思,我想要和你手牽手走在大街上,我要所有的人都為我們祝福,我想要能夠當我們自己。阿不思從沒想過真的能實現。
「我希望今天的飯後甜點會是蝴蝶蛋糕。」鄧不利多說。葛林戴華德的手乾燥卻溫暖,他永遠不想放開。
「你今天在學校裡,也吃了不少甜食吧。」葛林戴華德把鄧不利多拉過來靠著自己。
「只有一個巧克力馬芬,奶油酥餅和檸檬塔。」鄧不利多老實說。
「這叫『只有』?喔不,這可不是『只有』,」葛林戴華德搖頭。「今天的晚餐沒有飯後甜點,我已經交代家庭小精靈了。」
「這不公平!」
「我不接受反駁。」
「都快一百歲了你還是頑固得像石頭一樣。」
「都快一百歲了你還是幼稚得像小鬼一樣。」
他們手牽著手,走在夕陽餘暉裡。花園圍籬上的牽牛花們,又開始唱歌了。那些牽牛花由鄧不利多親自照料,能開滿整個夏天。一開始,它們總唱悲傷的情歌,在鄧不利多細心教導多年之後,它們的歌聲變得甜美,舒服。無論你有兩情相悅的對象,或為情所困,只要你心中有愛,它們都樂於用歌曲為你頌讚愛情。
鄧不利多想到月光下的牽牛花歌曲裡的女孩,等不到負心的男孩回頭。但阿不思的男孩,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了。
--完--
這是我最喜歡的戰敗文(沒有之一)
回覆刪除如果葛林戴華德不是暴徒,戰爭也只是榮景前的過程,畢竟歷史向來是由贏家撰寫的。我希望葛林戴華德是想要改善世界的分歧而不是只想滿足自己掌拳的野心,一個高瞻遠矚的人才值得鄧不利多的傾慕。我喜歡這裡的葛林戴華德不是只提出空泛的主義,而是真正地去治理世界,找出理想與現實的平衡,而鄧不利多能再一次地驚艷,異地思考。
最後葛林戴華德灑脫地退休,夫夫之間拌嘴的日常,肉麻兮兮,超級甜蜜。兩位能攜手迎接夕陽無限好,著實令我欣慰。畢竟原著太苦了啊!(人森苦是為了補身體嗎?我不....)
謝謝作者寫了這篇美好的故事,感恩你!(比心)
我覺得他其實有他的「理想」,不僅僅是想要看見世界燃燒或是統治的慾望,當然他是驕傲又自大的,但我想他不會放下他的責任,他會想要世界照他的方式去運行,而不會只想要享受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樂趣。很可惜原著沒有讓我們看見這個可能性,也掐斷葛林戴華德和鄧不利多的另一種未來,我能做的就是在同人的世界裡為他們找到一個出路。
刪除很高興你喜歡這篇文喔。
好喜歡的戰後文
回覆刪除您的文字也貼合了我對GGAD兩人的想像
如果這樣的結局是他們的故事兩個人一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