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也開始寫柯王子文了XD 本來想說有很多珠玉在前,我沒有什麼可以發揮的了,不過前幾天在看書的時候這個故事和背景就這樣冒了出來,所以就想試試看。
之前看到的柯王子文似乎總是沉重了點。我這篇文裡的,是已經反叛過的柯蒂斯,和已經被監禁過的王子。我想要寫他們之後相識會發生什麼事情,會是比較輕鬆的步調。
這篇文裡的地方大多是捏造的。議會的運作和王室的制度我參考了英國,然後做簡化和修改。歡迎大家給我建議和指教,希望你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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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一口氣喝完面前那杯一品脫的啤酒。這是他踏進這家酒吧之後仰頭喝盡的第三杯啤酒了,而他也才剛進來十五分鐘而已。他知道灌酒不能解決他的問題,但至少能讓額頭上那個傷口比較不那麼痛。當他的助理兼好友艾德加拿沾著消毒藥水的棉花幫他清洗傷口時他發出嘶嘶的聲音。
「你的王子可真愛你。」艾德加粗魯地用棉花在柯蒂斯額頭上搓來搓去。柯蒂斯拿著空酒杯朝酒保晃了晃,酒保幫他把杯子注滿。
雖然當傑克把那個堅固得不可思議的威士忌酒杯往柯蒂斯扔的時候,柯蒂斯一點也感受不到傑克的愛,但他還是很想為傑克辯護幾句,「他只是......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的問題是什麼,你這叫暈船。」艾德加擺出老大哥的樣子,試圖拯救執迷不悟的老闆。「如果是老船長,就算海浪再怎麼大,也知道該怎麼開船,怎麼讓自己適應晃動,這船再怎麼搖他也像站在陸地上。可是像你這種的,搖兩下就暈了,所以現在在這裡吐得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你知道該怎麼解決嗎?下船!」
柯蒂斯不是沒有想過。他不知道傑克到底看上他什麼。他不是貴族,只是北方工業區一個煤礦工人的兒子。他也不是什麼大企業家,只是一個菜鳥國會議員,在議會上站在最後一排,連椅子都沒得坐。就算不提國王的獨子、未來的王位繼承人的身分,傑克也可以憑他美麗明亮的大眼睛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人──如果他敢的話。他卻偏偏看上他。傑克心情好的時候像是全身都沾了蜜裹上糖一樣,甜美迷人,柯蒂斯要得再多都不夠。傑克心情不好的時候,嗯,就像現在這樣。
柯蒂斯解決他的第四杯啤酒。「不行,我做不到。」
「為什麼?你有什麼把柄握在他的手上?」艾德加問。
柯蒂斯重重把空酒杯放在桌上,「我愛他!好嗎?他很煩!很貪心!什麼都想要!可是我還是愛他!該死!」
艾德加發出「嘖」的一聲之後把OK蹦隨便貼在柯蒂斯的傷口上。艾德加是被柯蒂斯用一通電話從電視新聞前拖出來的,當他在酒吧門口看見額頭流著血一臉狼狽的柯蒂斯時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就到藥局去買了些簡單的藥品。這種事他看得太多遍了,就算下次柯蒂斯只穿條內褲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感到驚訝。艾德加朝酒保比了個手勢,為他們兩個再各點一杯啤酒,「喔,原來是你的心被他握在手上啊。你確定他不會把你的心丟在地上踩一踩,再踢到臭水溝裡去嗎?」
就算有艾德加的幫助,柯蒂斯覺得自己最後能順利走回家還真是一個奇蹟,他的腦子就像是泡在酒精裡一樣。他好不容易把鑰匙插進鑰匙口裡轉動,推開家門時發現傑克沒有走,他拿來攻擊柯蒂斯的──完整的,連條裂縫都沒有的──威士忌酒杯也還躺在地板上。傑克蜷縮在一張高背單人沙發椅上,那張椅子是柯蒂斯特地為傑克買的,因為傑克老是抱怨他的沙發椅不好坐。柯蒂斯本能地想將整組椅子都換掉,但他還是拿出毅力抵抗想要滿足傑克所有要求的渴望,所以只買了一張相當昂貴但總算配得起王子身分的沙發椅。柯蒂斯已經為傑克換掉公寓裡好幾樣家具了,他不想把他寵壞,儘管他知道自己最後都會投降,但沙發是他最後的底線。傑克的椅子高傲地坐落在客廳的中心,和柯蒂斯公寓裡原本的家具相比之下非常格格不入,但傑克喜歡。有鑑於他們倆在這張椅子上有過幾次不符合原使用方式的活動,而它依然屹立不搖,沒有斷腿或是垮掉,柯蒂斯也喜歡這張椅子。
傑克沒有開燈,公寓裡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來自窗外的路燈和招牌燈。柯蒂斯走近他,看到他把腳縮在椅子上,臉埋在手掌裡。明明他只比柯蒂斯矮一點點,但現在的他看起來好小,好脆弱,像是一碰就會碎掉。他抬起頭來看著柯蒂斯。他沒有哭,傑克從來不哭,即使在他該哭的時候,柯蒂斯也看到他把在眼眶打轉的眼淚硬生生逼回去。可是他的表情是那麼哀傷,那麼美,美得讓柯蒂斯心都痛了。他那麼委屈,彷彿被趕出自己的公寓,腦袋被砸了一個洞的是他而不是柯蒂斯一樣。
傑克朝他伸出一隻手。他的手太蒼白了,就和他的臉一樣,在黑暗中幾乎像在發亮。「柯蒂斯,我一無所有。」
柯蒂斯應該要拍掉他的手,把他踢出去的。這一點也不難,養尊處優的小王子和他相比之下根本弱不經風。他是自工業區骯髒和泥濘的土地出生,從街頭獲得養分,在拳頭和怒吼之下長大。而在王宮裡綻放,以錦衣玉食餵養,僅僅當過兩年後勤兵的傑克根本無法與其抗衡。當年柯蒂斯可是在街頭領導指揮過罷工和抗議遊行的人,面對拿著警棍威脅要把他們揍成爛泥的警察也不曾害怕。可是當他面對傑克的時候竟然毫無力量。他只想屈服,就算傑克要把他的心踩在地上再踢到臭水溝裡去,他也會把心撿起來,放在配得上傑克尊貴身分的銀盤上,再獻給他。柯蒂斯握住傑克的手,把他拉起來,攔腰抱起。傑克摟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
柯蒂斯親吻他的額頭,抱著他往臥房的方向走去。「你永遠都會有我,傑克,我永遠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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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第一次看到傑克就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是透過電視畫面。傑克‧班傑明是基利波王國的王子,塞拉斯國王和羅絲王后的兒子,而他還有一個姊姊蜜雪兒公主。傑克從小就在鎂光燈和眾人的注視之下長大,柯蒂斯記得他看過傑克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還有服兵役的新聞。他跟在其他的王室成員身邊,微笑,揮手,看起來高貴優雅,完全符合一位王子的形象,在許多基利波少女的幻想中扮演夢中情人的角色。不過從一年開始前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腦子裡有個螺絲鬆了,他開始變了。傑克攻占媒體版面的新聞不再是公益活動,而是派對花邊,他端著酒杯摟著美女的照片是八卦小報的頭版,揮霍無度的消費行為讓他成為許多名牌商店的最愛。沒人知道他怎麼了,但他為反對王室存在的人豎起一個容易攻擊的靶子。
柯蒂斯第一次真正見到傑克是在兩年前。當時他才剛跌破一堆人的眼鏡,當選國會議員幾週而已。在一個微冷的星期二早晨,他隨著新上任的首相吉利安到王宮去晉見國王,向國王進行工作報告。儘管當今國王沒有實質的政治權力,真正管理國家的是內閣政府和國會,國王仍然是名義上的統治者,每一項法案需要經過他的簽名才能正式生效,每周二的首相工作報告也是一直以來的慣例。柯蒂斯所屬的藍博黨不喜歡王室,他們還是得遵守這項規定,聽取國王的國是建議,然後在離開王宮之後就將一切拋在車外。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進宮嗎?」在平緩前進的車裡吉利安對柯蒂斯說,「我總是帶著新的國會議員進宮,我要你們習慣王宮這個地方,這樣哪一天你們得和他們交手的時候就不會被嚇到。他們很擅長這個,用一大堆繁文縟節和複雜的慣例讓大家覺得他們很特別,覺得他們高我們一等。他們沒有,不管是班傑明家族或是其他的王室成員都和我們一樣,是基利波王國的子民。總有一天基利波不再需要王室,它會是一個真正的共和國。」
藍博黨的人對於王室的態度要不是討厭,就是非常討厭。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提議廢除王室,但人民並不這樣想。他們喜歡有王室的存在,那象徵著基利波久遠的歷史和美麗的文化發展。人們喜歡看著國王和王后帶領王子與公主站在有著數百年歷史的王宮露臺上向人民揮手致意,當年國王大婚的華麗婚禮畫面至今仍然存在人們的記憶裡,而最近一場完全不輸當年的婚禮才剛舉行過。蜜雪兒公主下嫁農村出生的軍人大衛,在群眾的歡呼聲和歡喜的音樂中載著公主與駙馬的馬車沿著主要道路遊行。他們看起來很幸福也很登對,是個振奮人心的場面,讓人覺得一介平民成為王室成員冠上親王或王妃封號的夢想是有可能實現的。
人們現在把希望聚焦在傑克身上。不過傑克,現在的狀況一言難盡。
「人們喜歡王室。」柯蒂斯說。
他知道王室的確很花錢,當人民必須因為政府財政吃緊刪減預算和福利而節儉度日時,納稅人的錢卻必須拿去供養不事生產的王室,這的確讓人不滿。但他對王室的感覺沒有那麼壞,畢竟他們真的為這個國家提供很多其他有價值的東西。在沒有看到財政部的報告之前,柯蒂斯根本想不到一個公主的婚禮能為基利波帶來這樣龐大金額的收入。
「人們喜歡王室,沒錯,這就是他們還繼續存在的原因。」吉利安笑了笑,「而且他們確實能為基利波賺進很多錢。但至少我們能逼他們繳點稅吧,或是節省開支之類的。他們真的需要這麽多僕人嗎?」
到了王宮之後,柯蒂斯沒有見到國王,國王只和首相見面,他得在外頭等著。他們讓他坐在會客室外等候區的一張椅子上,金色的坐墊上繡著精細的圖樣,椅子的把手刻著繁複的雕花。柯蒂斯總算知道吉利安要他習慣王宮是什麼意思,因為從他踏上王宮台階的那一瞬間他就開始為這棟建築的雄偉和精美而讚嘆著。即使只是這一塊地方,鋪在地上的地毯,掛在牆上的畫,長桌子,擺在一旁的櫃子和上頭的花瓶,和這張椅子,都一再地提醒他,這裡是個和外頭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是個本應存在於童話故事與幻想裡的世界,由多年來人們對於美與文化的追求堆砌而成的藝術殿堂。他坐的椅子可能是古董,某位出現在歷史課本裡的君王或許還坐過,他們行過他腳下的地毯,推開他眼前那扇象牙白的門。這和柯蒂斯出生長大的那間屋子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他感覺自己像是坐在博物館裡一樣,而以王宮的歷史來看,這裡面的東西也和博物館的館藏沒有兩樣。
在很多年前,柯蒂斯絕對無法想像自己坐在這裡。當他和數百名憤怒的工人在赫克郡的街頭和警察大打出手,或是躺在工廠大門口抗議老闆苛扣他們的加班費的時候,無法想像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穿著合身的訂製西裝,還有一雙要花掉他過去一個禮拜薪水的鞋子,坐在王宮裡,等著或許可以面見國王。對他來說,國王和王宮本來應該存在於電視上的。一切都是因為吉利安喜歡他。他到警察局去保他出來,說他知道柯蒂斯有潛力可以做不只在街頭抗議的事情。他說他有組織和領導的能力,要他去讀書,「知識才是真正的力量。」他這麽說。他說權力可以讓他做出比對老闆的豪華轎車扔雞蛋還要多更多的事情,讓他去改善他所痛恨的剝削與壓迫。柯蒂斯聽他的話,去讀書,跟著藍博黨的基層幹部從頭學起他想學習的一切。他知道他的家鄉需要什麼,工作機會,更乾淨的空氣和水,合理的薪資,不再被企業老闆們吃掉的加班費和退休金。在街頭帶領大家抗爭的經驗不僅為他打好從政的基礎,還帶來很多選票。當選之後他自己是最意外的人,赫克郡的人卻覺得自己人終於站起來了,工人之子也有打進首都夏伊洛,踏入國會殿堂的一天。而現在,他更站在王宮裡。他已經不在的父母會為他感到驕傲的。
當然,選舉完了之後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他還有很多路要走的。就算黨內的造型師和公關不斷勸他把落腮鬍剃掉,他也不願意。他還是當年那個柯蒂斯‧艾佛瑞特,他要提醒自己別忘了這點,也別忘了他最初到夏伊洛是為了什麼。
首相的工作報告拖了一段時間,久得讓柯蒂斯都有點不耐煩了,原先安靜站在一旁待命的國王助理也忍不住頻頻看錶。一扇門被打開,不是國王的會客室,而是另外一扇門,一個穿著睡袍的男子走出來。這裡是王宮,而這個人卻穿著睡袍走來走去彷彿這裡是他家一樣。等那個人走過來之後他才發現,這裡確實是他的家。那是傑克,腳上踩著繡有一個大大的B的拖鞋。
傑克走到他面前之後停下來,柯蒂斯很快站起來。「殿下。」
「你是?」即使穿著睡袍,傑克看起來仍然那麼優雅,只是眼睛有點腫。他看著柯蒂斯的樣子讓柯蒂斯有些緊張。
「我的名字是柯蒂斯‧艾佛瑞特,我是國會議員,陪首相到王宮來向國王做工作報告的。」柯蒂斯努力彬彬有禮地說話,希望自己的赫克口音不要讓他聽起來很粗魯。
「工作報告?」傑克輕笑,柯蒂斯覺得自己像是被捏了一下。「反正你們也不會聽他的建議,為什麼還要來浪費時間呢?」
柯蒂斯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很快閉上嘴,因為他意識到自己還在王宮裡,而跟他說話的人是王子。
傑克用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打量著他,「以一個議員來說你很年輕。」
「年紀不算什麼,我只想為人們做點事。」
傑克勾起一邊的嘴角,「閣下不只年輕,還挺有抱負的。」
柯蒂斯還想說點什麼回應他的時候,國王會客室的門終於打開了,吉利安氣呼呼地走出來之後很快又關上。他敲著手上的記事本,「那個該死的老王八蛋!」
柯蒂斯看看他再看看傑克,吉利安才發現傑克在這裡。他有些尷尬地站直了身體,「殿下,我很抱歉,剛剛我......」
傑克笑了,像花朵盛開在初春的早晨,「別緊張,我和你有同樣的感覺。」
吉利安愣住了,沒料到傑克這麽說。柯蒂斯再一次非常不合禮儀地大笑出來,等著帶他們出去的國王助理瞪著他們。
「首相大人,議員閣下。」傑克說。然後他就踩著輕巧的腳步,消失在另一扇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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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第二次見到傑克是在國王的宴會上。他為了慶祝新內閣和國會的成立,邀請總共五百三十七位國會議員到王宮用餐。柯蒂斯是資歷最淺的議員,坐在離國王遠遠的角落。國王的兩旁坐著他的家人,還有藍博黨與吉榮黨兩黨領袖。吉榮黨有許多黨員出身自貴族世家,封有爵位,或者家財萬貫。他們是一群保守、頑固,在柯蒂斯看來還有些冷酷的人,就和他們的領袖威佛一樣。他們更注重的是利益,並不在乎公平。這次他們在大選裡輸給藍博黨,但仍是國會的第二大黨。兩黨每天在議會裡吵來吵去,已經吵了一百多年了。現在吉利安和威佛坐在國王的兩側,談笑風生,舉杯相碰。
柯蒂斯很謹慎地跟眼前精緻──而且量少到他想等一下離開之後得繞去麥當勞點個大麥克套餐──的菜餚搏鬥,希望自己惡補的餐桌禮儀能發揮一點作用,讓他看起來不要那麼像北方來的鄉巴佬。他看到傑克,正在安靜地用餐,沒有跟任何人說話,也沒有看任何人。他今天不穿睡袍了,而是一身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纖細的手指握著刀叉。
他看起來很寂寞,柯蒂斯想。事實上,在沒有見過傑克之前,柯蒂斯就這樣認為了。他看著雜誌和八卦網站照片裡的傑克,雖然在狂歡,但他的眼睛裡沒有快樂的神情。泡在派對裡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和周遭的喧鬧相比,他的身影讓柯蒂斯覺得他很寂寞。儘管他身上還靠著兩個金髮辣妹。
「有錢,長得帥,又有把不完的妹。」艾德加聽到他說的話之後看柯蒂斯的樣子像在看一個傻瓜,「我也想這麼寂寞。」
傑克切下一小塊牛肉,用叉子送進嘴裡,慢慢咀嚼,然後拿起面前的酒杯輕嘗一口。柯蒂斯覺得傑克大概是他見過吃東西最好看的人了,會有很多人願意付錢在網路上看他吃東西的。
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國王恭賀了各位議員的當選,還有新國會的誕生。他說了一些讚美詞,希望以後和新科議員們一起為了基利波的人民努力。撇開柯蒂斯對王室的觀感,他都不喜歡國王。塞拉斯太嚴肅,甚至有些陰沉。他的笑容一點也不親切,像是在鏡子前練習過無數次好讓自己在該笑的時候能準確地拉扯出一個親民的角度,他精準的用詞和語氣裡沒有誠意和真心。相較之下,羅絲王后好多了,但她淡淡的笑和太過完美的舉止也讓人有些距離。唯一可親的是公主,她是王室成員裡聲望最高的。蜜雪兒很親切,熱衷於慈善活動,也很願意和民眾打成一片,如今又和身分與她相差許多的平民結婚。即使是藍博黨裡最激進的倒王派也不討厭她。
傑克呢?他有張精雕細琢的臉,迷濛的大眼睛,紅潤得像是擦了口紅的唇。他曾經自律自愛,如今卻肆意放縱。他有飛揚跋扈的那一面,也有像現在這樣的落寞神情。傑克是個謎。
國王向議員們介紹自己的家人,在介紹到蜜雪兒和大衛時,得意地向現場的議員們宣布,班傑明家族即將迎來新的成員。「新的希望!」塞拉斯帶領大家為即將成為父母的公主和駙馬鼓掌。他們笑得很開心,大衛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他自從娶了公主,就很常出現在媒體上,但看起來總是很彆扭,似乎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他在蜜雪兒被喜悅照亮的臉龐上親了一下。
接下來他們就繼續用餐了。塞拉斯沒有介紹傑克,彷彿他不曾有過這個兒子。
「看來傳聞是真的。」坐在柯蒂斯身邊的議員布朗說,「塞拉斯和傑克不合。」
「以傑克這一年的表現來說,這也不奇怪。」另一個同桌的議員科邦說。
「下個月法國總理來訪,聽說會讓蜜雪兒和大衛去接待。」布朗壓低聲音,「傑克接下來完全沒有公開行程。」
「或許塞拉斯會禁足他,把他關在席羅塔上。」
「席羅塔裡幾百年來死了多少王公貴族,不差這一個。」
柯蒂斯對他們的談話感到不悅。這對傑克來說是難堪的時刻,他們不該拿來開這樣惡劣的玩笑。傑克看起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吃他的牛排,喝他的酒,拿起餐巾在嘴邊點了兩下,王后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用餐過後,大家拿著酒杯移駕到戶外的草地上,看王宮花園百花齊放的美景。柯蒂斯在人群裡擠來擠去的,和這個人點頭打招呼,和那個人閒聊兩句。他最後在二樓的露臺邊找到獨自一人的傑克。王子望著遠方的樹林,一動也不動。柯蒂斯走到他身邊時才轉過頭來看他。
「柯蒂斯‧艾佛瑞特。」傑克說,他看起來有些意外。柯蒂斯覺得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裡念出來就像音符般在他舌間跳躍。
「殿下。」
「你喜歡你看到的嗎?」傑克問。
「關於什麼?」
「我被自己的父親公開羞辱。」傑克的眼眶一瞬間紅了,他別過頭去,眨眨眼,繼續望著樹林。
柯蒂斯很想擁抱他,如果不是底下有幾百個喋喋不休的人在他大概真的會這麼做。他不在乎他是不是王子,只知道他受傷了,傷得很深,而傷害他的人是他的父親。「我認為你地父親是混球。」
傑克一臉不敢置信地轉過來,「閣下,他是你的國王。」
「而他是你的父親。」柯蒂斯開始緊張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父親和兒子有時候會傷害彼此,這點他很清楚,他自己也很有經驗了,而且他父親當年用的是拳頭,那可痛多了。但父子終歸是父子,始終是一家人。
傑克微笑,就和那天在王宮裡聽到吉利安的抱怨一樣。如果罵國王可以讓他露出那樣的笑容柯蒂斯願意天天罵給他聽,還不重複。傑克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他並不總是如此。」
柯蒂斯點點頭,「是的,當然了。我願意相信他平常是個和藹可親的慈父,在你睡前為你讀故事書,帶你去遊樂園的時候讓你騎在他的肩上。」
傑克靜靜地望著他,然後說,「我在騙誰呢?你說的沒錯,他是個混球。」傑克在最後一句話模仿了柯蒂斯的口音。
他們看著彼此然後笑了。或許柯蒂斯──決不會是傑克,他的笑聲聽在柯蒂斯耳裡輕盈得像是敲在水晶杯上──笑得太大聲了點,底下有兩個人抬起頭來看他們。傑克收起笑容,擺出平常參加宗教儀式或國家大典那種嚴謹冷漠的樣子,換句話說,王子的樣子。「你該走了,議員閣下。讓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會敗壞你的名聲的。」
「我拿石頭扔過警察,還拿木棍打警馬的腳。」柯蒂斯一點也不想走。「你覺得我在那些人的眼裡的名聲是什麼?」
傑克忍住笑,「打警馬真是不可饒恕,牠們是很美麗的動物。」傑克看著他輕聲說,「走吧。」
柯蒂斯走下去的時候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回頭看。他踩在草地上,感覺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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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第三次見到傑克,是在議會裡。他已經很拼命往前擠了,不過還是沒有搶到位置。他是菜鳥,本來就該乖乖站在後頭聽兩黨針鋒相對。吉榮黨反對內閣提高化工廠排放廢水的標準,兩邊的人拿出一堆數據互相吵來吵去。柯蒂斯仔細記下筆記,儘管他知道他的另一個助理譚雅會錄下整場會議,他還是想要自己記下重點。他的團隊裡有很多人都是他從赫克帶來的,像艾德加和葛雷他們當初都和他在街頭奮鬥過,就連譚雅也是。你永遠不能小瞧為了餵飽孩子的母親會爆發出多麼大的力量,能將那些被雇來驅散他們的保全人員打個抱頭鼠竄。
柯蒂斯聽得累了。他轉動脖子讓自己放鬆一下,接著就看到二樓的旁聽席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心跳加速。傑克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交叉雙腿,手放在膝蓋上。他的臉龐有一半被遮在陰影裡,看不出來有什麼表情。今天不是首相接受質詢的日子,旁聽的人不多,傑克坐在那裡,沒有引起任何騷動,除了柯蒂斯好像也沒有人認出他來。
柯蒂斯逼自己專注在會議上,在經過一輪激烈的爭吵之後,總算散會了。傑克已經不在旁聽席上。
柯蒂斯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基利波的王室必須保持政治中立,不得偏袒任何一個政黨,自從王室成為虛位之後,就沒有人到議會來了。傑克沒事來幹嘛?柯蒂斯提醒自己不要像個十七歲思春的青少年那樣愛胡思亂想。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譚雅驚慌地在門前攔住他,「我已經跟他說了,我說,你不可以隨便進去,想要跟議員見面的話至少要約個時間,而且也不是在這裡。可是他完全不聽我的!」
「誰?」柯蒂斯一邊問一邊推開辦公室的門,傑克就坐在他的沙發椅上,一樣是交叉的雙腿,放在膝蓋上的手。他看起來相當自在,彷彿他擁有這間辦公室。
「議員閣下。」傑克說。
「殿下。」柯蒂斯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看看譚雅,譚雅聳聳肩。他最後說,「譚雅,妳先出去吧。」
譚雅關上門之後,辦公室裡只剩下他們倆。柯蒂斯把他的筆記本和資料放在桌上,眼神沒有離開過傑克。「殿下跑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我嚇到你了嗎?」
「沒有,」柯蒂斯乾笑兩聲,「沒有,這是個意外的驚喜,怎麼會嚇到我,沒有。」
才怪,柯蒂斯嚇了很大一跳。他脫下西裝外套,一時之間忘了掛外套的衣架在哪裡。然後他看到衣架了,全身僵硬地走過去。他發現自己好像同手同腳在走路。
「我是來謝謝你那天陪我聊天。」傑克的眼神黯淡了些。
「那沒什麼,我才要謝謝你沒有把我趕走。」柯蒂斯注意到傑克面前的桌上空空如也,他懊惱地嘆了口氣。「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助理們這麼沒禮貌,連杯茶都沒有為你倒。譚雅!」
「柯蒂斯,不用麻煩了。」傑克站起來。
柯蒂斯無法動彈。他剛剛叫我柯蒂斯?
「我在王宮裡沒有任何人可以說話,也沒有人會那樣逗我笑。」傑克走向柯蒂斯,「謝謝你。」
傑克現在站得離柯蒂斯很近,近到讓柯蒂斯可以聞到他的味道。他聞起來淡雅清爽,像一座深山中的湖泊,有微風吹過,還有暖暖的夕陽,讓人想置身其中不再離開。等柯蒂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放在王子的手臂上。
「我......呃......我很高興可以幫忙?」柯蒂斯無法阻止自己胡言亂語。「任何時候你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幫忙。」
傑克露出一個促狹的笑,「那聽起來有點奇怪。」
柯蒂斯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傑克看著他,他在辦公室的光線下看起來兩個眼睛的瞳色不一樣,「我不知道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柯蒂斯才剛開口,傑克就吻了上來。柯蒂斯的腦袋一片空白,但他的身體比大腦的反應還要快。他的手捧著王子的臉,熱情回應他的吻。他的唇像蜜糖一樣,柯蒂斯想,當他開始吸允他的唇瓣,想要再更深入的時候,傑克推開他。
他們都喘著氣,傑克看起來卻相當鎮定。他走到柯蒂斯的辦公桌旁,拿起一隻黑色的簽字筆,然後走回來拉起柯蒂斯的手。他在柯蒂斯的手背上快速寫下一串數字,再把筆塞到他的手裡。
傑克摸摸頭髮,確認自己仍然完美無瑕,接著拉開門走了出去。
柯蒂斯站在那裡,手裡拿著筆,尚未從剛剛的大震撼中恢復過來。他把那串數字唸出來,又唸了好幾次,確定自己把那串數字牢牢記住之後就去洗掉。
他一直等,等到晚上下班回家。他拿起手機顫抖著按下那幾個數字。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有人接起來,傑克慵懶的聲音自電話的另一邊傳來。
「柯蒂斯‧艾佛瑞特。」傑克像在確認一樣。
「殿下。」柯蒂斯的心跳得太快,他怕自己會心臟病發作。但他還是堅強起來,沒有再一次嘗到傑克的吻他不可以死掉。
「你現在一個人嗎?」傑克問。
「對,我一個人在家。」
「你有半個小時可以整理房間。」傑克說完之後就把電話掛掉了。
柯蒂斯盡力不要讓自己陷入恐慌的狀態。他無聲地罵了幾句髒話之後在公寓裡轉來轉去,把扔在地上的髒衣服撿起來丟進洗衣籃裡,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也光速收集起來之後全部塞進抽屜。現在用吸塵器吸地板還來得及嗎?廚房洗碗槽裡還有昨天的髒盤子!他該不該換床單?為什麼他要換床單?他想做什麼?傑克或許只是過來聊聊天和他一起打線上遊戲看部電影而已!他的窗台有盆枯死的盆栽,報紙還亂七八糟地堆在牆角。
門鈴響了。
柯蒂斯去開門,離傑克掛掉電話只有二十五分鐘而已。傑克站在門口,一身的黑,讓他的臉看起來太蒼白雙唇又太鮮紅。
「你來早了。」柯蒂斯說完就想賞自己一拳。
「那我還是走好了。」傑克轉身要走,柯蒂斯把他拉進來之後把門用力關上。他有很多疑問,像是傑克怎麼會知道他住在哪裡,他又是怎麼甩開隨扈跑出來的,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吻他。他想要溫柔一點的,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他把傑克的名牌外套扯下來扔在沙發上之後就把他抱起來衝進房間。傑克和他一樣急不可耐,任由他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而柯蒂斯幾乎把襯衫扯壞。柯蒂斯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他只知道被情慾沖昏頭的傑克看起來美極了,他就是美和愛的化身,他是來拯救柯蒂斯的。柯蒂斯一整晚都在用親吻膜拜他。
清晨天還未亮,傑克就準備要走了。床頭燈微弱的燈光讓柯蒂斯看到傑克的裸背。不知道王子平常有沒有人伺候他洗澡,希望沒有,否則讓他們看見柯蒂斯在傑克身上留下那些痕跡挺讓人害羞的。傑克在發現襯衫掉了幾顆鈕扣之後瞪了柯蒂斯一眼。柯蒂斯摀著胸口,他連生氣都這麽好看。
「這張床墊不好睡,我希望你換掉。」傑克說,他把衣服穿好了,頭髮亂糟糟的,嘴唇因為被柯蒂斯品嘗一整晚而紅腫著,襯衫的領子也遮不住柯蒂斯的吻痕。任何人看他一眼都知道他剛剛做了什麼,而他要這副樣子回王宮。
柯蒂斯不覺得床墊有什麼問題,「我覺得還好啊。」
傑克彎下腰來給他一個濕潤的吻,然後在柯蒂斯抓著他的腰把他拖回床上之前很快掙脫,「為我換掉。」
柯蒂斯當天下午就跑去買了一張昂貴的新床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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