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之戰》Succession S3E06

我們知道《繼承之戰》的「繼承」不僅僅是洛伊家族的財產之爭，更核心的主題是洛伊家的孩子從他們的父親羅根繼承了他的個性、優缺點，還有傷痛跟黑暗面。上次看到youtube上一個影片就說，其實還有繼承一個東西，那就是羅根的政治理念。如果只有看到前兩季，實在看不太出來，雖然有涉及一些政治的東西，但除了希芙，羅根和洛伊家其他人的政治傾向呈現並不明顯。他們在設定上是保守派，支持共和黨，羅根和歷屆總統都有交情，有一定程度的能力可以左右政局，但是前兩季並沒有太過強調。直到第三季第六集「挑選總統候選人」，才讓大家看到洛伊家族的政治實力，也開始加強政治方面的議題。

我看一些外國觀眾的討論，很多人都說306這一集是整個繼承之戰最讓人感到不寒而慄的一集，想必當他們看了第四季第八集，綜合了2020年總統大選的各種抓馬時刻和爭議，會集體發作PTSD。或許繼承之戰裡的許多角色都有真實人物的影射，所以讓他們感覺特別深刻。都說很有川普當選的即視感，但我不覺得孟肯像川普，他更像是多個政治人物的集合體。然後民主黨的候選人在戲裡完全神隱，我覺得也有反應當年民主黨支持者對於川普和拜登「只要不是川普誰當選都好」的態度。孟肯的對手是誰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是孟肯。

首先整個製作團體肯定是民主黨/左派，繼承之戰裡所有和政治有關的議題，都可以看得出他們的批判觀點。例如影射福斯電視台的ATN電視台，就常被劇中罵散布有毒思想和錯誤資訊，助長民粹，還有讓煽動民心的極右派主持人(影射塔克卡森的雷溫海)開節目。湯姆向雷溫海確認他是不是新納粹那一段真是整個劇最好笑的一段了。

只不過在之前，他們對於劇中出現的政治人物，無論左右藍紅，都是用「沒有一個人是好東西」的態度來呈現。例如影射極左民主黨政治人物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吉爾，他雖然大力批評洛伊家族，但也還是和他們進行交易，在聽證會上持報私仇的態度攻擊羅根；洛伊家唯一的左派人物，常常大聲強調自己的政治觀點的希芙，也是一個愛站在道德制高點鄙視他人但在重大決定上永遠以自己利益優先而和她不削的人同流合汙的偽君子(特別是在處理性騷擾的事件)。但從306這集開始，劇組對於保守派/共和黨的批判，就到了毫不掩飾甚至誇大的地步。

這集演的是共和黨舉辦了一場「未來自由高峰會」，群集了保守派的政治人物、贊助者和知識分子，一起討論選出總統大選的候選人。而羅根是那個喊水會結凍的人，他選了誰，所有的資源就會流向他，他也會獲得共和黨的提名。即便如此，羅根看起來也不太在乎候選人的政策或想法，他只想知道這個以後可能會當上總統的人，會不會聽話，會不會幫他的ATN電視台掃除高科技公司的威脅。所以我覺得前面提到那個影片，說繼承也包括了羅根的保守主義思想，我覺得倒也不至於。肯道和羅曼並不太關心政治，希芙的政治理念和家族完全相反，康納有他自己的獨特路線。政治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項「能不能幫我做好生意」的武器而已。

這季的最後，羅根在兒子羅曼的推薦之下，選了眾議員傑瑞德孟肯作為ATN力捧的對象，希望把孟肯推上總統大位之後，孟肯就可以成為他們的家族企業威斯特洛伊科的另一座靠山。但問題是，孟肯是一個極右派法西斯主義者，到了只差沒有親口承認的地步。很多人看了這集都覺得，像是看到納粹崛起的過程。劇中也不斷把孟肯和納粹連結在一起，例如說孟肯當選就像第三帝國崛起，乾脆入侵波蘭好了，孟肯甚至直接說只要有道理H的理論他也可以用，H就是希特勒。

雖然劇中沒有具體呈現孟肯到底做了或說了什麼，只是透過其他角色之口，說他說過的一些觀點，像是禁止墮胎、燒古蘭經、缺乏國際觀，和中國打貿易戰(？)，實施全民健保(這不是伯尼桑德斯的主張嗎)、男性的紅藥丸，說他「脫離於美國政治傳統」；他要希芙去讀柏拉圖，柏拉圖理想國的概念則被認為啟發了許多獨裁哲學思想的基礎。然後408裡用其他人看見孟肯當選以後那種彷彿天塌下來的反應，來強調這個人很危險。我看維基百科說他最常被觀眾認為影射的對象是保守派學者喬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但看起來應該是更多極右派政治人物的綜合體。

有個評論說選擇演員Justin Kirk來演孟肯是聰明的選擇，因為這個演員過去常演好人，結果他演的孟肯是一個你知道他很危險，你知道他很瘋，但同時又覺得他很迷人的角色，用一個老套的說法就是危險的吸引力。或許這就是羅曼為何會推薦他的原因，因為羅曼同樣被他吸引了。甚至有些人跳出來警告沉迷於孟肯/羅曼配對的同人女說他們應該意識到自己在萌的是法西斯主義者，或許不該太羅曼蒂克這兩人的關係。我個人對於這種同人警察的指教向來只有一句話，FUCK OFF。

我第一次看這集的時候就覺得孟肯和羅曼的對手戲充滿了曖昧的氣氛，去看了一下大家的討論發現大部分的人都有同樣的感覺。因為太明顯了，我懷疑劇組是不是故意的，雖然他們從未承認過。或許孟肯和羅曼那種充滿性暗示氛圍的互動，是在暗示ATN跟法西斯分子的正式結盟呢？而這結盟是不能公開的，因此也只能像孟肯與羅曼的關係一樣隱晦。

然後孟肯搭訕羅曼時的派對把戲「告訴我你的敵人是誰，我就能說出你是誰」這個是納粹支持者，著名的德國法學家卡爾施密特Carl Schmitt的名言，又是一個納粹的連結。

羅曼是個很複雜有趣的角色，他在這個「建立美利堅第三帝國」的過程裡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孟肯在接近他之前肯定知道他是誰，或許也對他做了一些研究，但不可能知道他是個嚴重戀父戀母渴望愛和肯定的脆弱角色。在外人眼裡，就像第一季史都伊講的那樣，羅曼沒有一個良好可靠的形象。他在劇中常常口無遮攔，也沒有什麼堅持和理想，是個毫無底線的人，這是他從羅根那裡繼承來的一部分。他會為了讓羅根開心做任何事，他最想要的是羅根的愛和肯定，成為羅根最愛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自私的自戀狂，他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羅曼要從這樣的人身上獲得愛是很困難的。所以他對年紀可以當他媽的潔莉有莫名的迷戀，和年輕漂亮的女朋友都沒辦法做愛，要聽潔莉罵他才能喚起性欲和自慰，潔莉是他的媽媽替代品。

而孟肯顯然是他的爸爸替代品。孟肯比他更沒有下限，「我只是沒有什麼限制」，他們兩個在一起可以「兩個酷男人一起享受噁心的樂趣」。羅曼沒有朋友，無法維持正常的親密關係，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對他來說一定很不容易。我不覺得羅曼是法西斯或納粹分子，他自己說了他不在乎政治，我想他只是喜歡孟肯這個人。當他和孟肯從浴室談話出來，他對孟肯的評價是「他很不錯」，臉上的表情簡直是「意猶未盡」，而希芙意識到他們為美國挑了一個新納粹當總統之後正在驚恐地大吼大叫。羅曼不見得認同孟肯的政治觀點，但他和他很合得來，人心這種事情真的就很難講。他一開始是說要馴服孟肯，但最後看起來被馴服的是他。

至於羅根為何就這樣聽羅曼的話選擇捧孟肯，特別是孟肯公開羞辱羅根和ATN。就像第一季羅曼說的，羅根只有在你試圖摧毀他的時候他才會尊重你。羅根當然知道這是孟肯引起他注意的小把戲，但他更喜歡孟肯的衝勁，他會fight，他對副總統有意見就是因為副總統不會fight(這位副總統的演員在紙牌屋裡也是演一樣性格的副總統)。結果他就選了最危險的那一個。只是他沒想到孟肯並不會乖乖聽話，他大概也不會知道兒子反過來被牽著走。

孟肯大概沒想到羅曼會被他釣上，不然就是他一開始就覺得和羅曼電波有對到。在酒吧那一段，孟肯毫無疑問是在和羅曼調情。在浴室那一段就更明顯了。孟肯說「人們相信相似的面孔」，他和羅曼穿得一模一樣；這一段也很常出現羅曼雖然和孟肯在對話但其實正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孟肯說自己沒有限制boundaries的時候，他便踏進羅曼的鏡頭裡，打破羅曼的boundaries。還有一個是外國觀眾發現的，就是羅曼跟他說「你需要我們的幫忙」這個幫忙用的詞是push，孟肯回說我覺得你需要我的，然後就是兩人滿長一段沒有對話的凝視和曖昧的微笑。孟肯親吻可樂之後，喝了可樂的是羅曼。後面還有孟肯傳了「兩個茄子和一面旗子」的簡訊給羅曼。茄子簡訊不就是性暗示簡訊嗎？

雖然306之後，我們要等到408才能再看到羅曼和孟肯同框，但不代表他們的交情止於306，中間就不再聯絡。自從「認定」孟肯是他的daddy替代品(他們倆真的滿有Dom/Sub的感覺)，羅曼簡直就是飛蛾撲火般一頭栽進去。例如希芙和肯道發現孟肯的競選團隊竟然可以直接打電話進ATN編輯室指揮新聞這種連羅根都不會同意的事情，雖然羅曼否認是他做的，但他們都認為是羅曼的安排；孟肯的團隊可以直接找到羅曼要羅曼幫他們跟康納喬退選和交換條件；羅曼去孟肯的家所有工作人員對於他的出現都不奇怪，而孟肯更是可以直接告訴羅曼指定他想要什麼樣的新聞風向；羅曼各種施壓ATN的新聞團隊，違背所有的規矩和慣例，強迫肯道和ATN宣布孟肯在尚有爭議的情況之下當選總統，而孟肯發表完勝選演說之後第一個打的電話就是打給羅曼。演羅曼的演員Kieran Culkin自己說羅曼這樣幫助孟肯是因為孟肯可以幫到他們，但看起來羅曼對孟肯有灑入更多個人的情感。羅曼在葬禮崩潰之前的確可以說是到了他的巔峰，總統(雖然還沒有確定)是他選的，總統是他的密友。他說孟肯有把柄在他手上，但他最後也沒有真的威脅孟肯要為他做什麼。我只能說洛伊家的小孩就是這樣，他們優秀有能力，但也沒有那麼優秀有能力，就是都差那麼一點。

所以後面孟肯的過河拆橋超級不合裡，也是我看繼承之戰唯一不太認同的劇情，雖然並沒有演明確演出他幫助羅曼的敵人。他在勝選演說裡就有各種暗示，他不喜歡和企業利益交換，但他是個精明的人，一開始在306擺出自己不會被羅根擺佈但可以合作最後反過來操控羅曼讓ATN為自己所用的人，接下來不只是四年任期，還有選舉官司要打，一切尚未塵埃落定，讓羅曼和肯道保住ATN對他只有好處，他們會為他護航保駕。在高科技公司一個比一個左的情況下，馬特森的高科技公司肯定不會是他的支持者，和馬特森結盟的希芙更是厭惡他，為何要斬斷自己一條手臂？這一點也不合理。

雖然後面怎樣我們也不會知道，但我不覺得孟肯和羅曼的關係就從此結束了。至少在一屋子對他有所求的人裡，他只有對羅曼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現前在笑他是小哭包，但之前羅曼也在他民調落後的時候說他是輸家，這有可能是他們原本的相處模式，不代表孟肯跟很多粉絲控訴的那樣在看到羅曼在喪禮上崩潰痛哭之後就厭惡羅曼了。雖然Justin Kirk自己有說演那一段他要取笑羅曼讓他感覺很不好。我想羅曼現在是自由之身，失去ATN利用價值是沒那麼高了，但孟肯還是會在身邊留一個位子給他，畢竟羅曼在媒體這一塊確實有很精準的眼光，看事情也有很好的直覺，又超級有錢可以成為金主。而且他們也的確很合，無論是指哪一方面，有沒有被揭露出來。

反正劇情不夠同人來湊，AO3永遠不會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