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班的時後突然想到的,我很快把它寫出來,接下來我會努力寫出〈安東尼與阿茲拉〉的下集。
這是個為什麼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戀愛進度如此緩慢的短小故事,希望你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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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里在見到阿茲拉斐的一瞬間就不氣了。是的,他生他的氣,那笨天使竟然認為他要聖水是為了拿來結束自己被詛咒的性命,而拒絕了他。而且他還說什麼?通敵?他竟然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貶低為通敵,這點讓克羅里完全不能接受。於是他們開始一場幼稚的冷戰。整整七十九年,他們沒有說上一句話,沒有見過一次面,克羅里甚至沒有像過去那樣,躲在一旁看一眼天使。他滿懷怒氣,找了個沒有人能發現的房間,擺上一張舒適的床鋪,讓自己狠狠睡上幾十年。當他醒來的時候,可恨的十九世紀已經過去,人類甚至打過一次盛大的群架──用飛機大砲和毒氣──差點把世界毀掉。
克羅里看著滿目瘡痍的世界,才意識到自己的決定錯得多離譜。他低估阿茲拉斐爾讓自己陷入危險的能力了,天使會為了最愚蠢的理由惹上麻煩。為了食物、為了書、為了限量發行的鼻煙壺。克羅里根本不去算這六千年來到底救阿茲拉斐爾幾次了,因為說到底,克羅里拯救的是自己。如果阿茲拉斐爾被無形體化,他就要回去天堂了,或許他無法獲得允許到地球上來,克羅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克羅里站在書店外。這間很不歡迎客人的書店大門緊閉,掛著一張今日休息的牌子。克羅里可以感覺到阿茲拉斐爾在裡面。他還在,克羅里只要知道這點就好了。他們還在冷戰,他不想先低頭。惡魔也是有他的尊嚴的,不能因為阿茲拉斐爾無辜的大眼睛和溫柔的微笑就屈服了。不,這次絕不。他轉身離去。
他必須重振精神。在他沉睡的期間,地獄傳來幾次非常粗魯的訊息,因為克羅里一直沒有交報告。身為摸魚的專家,克羅里很清楚只要讓上頭的人偶爾看見自己有在做事,他們就會認為你是個認真的員工。克羅里編寫一份他誘惑普林西波刺殺奧匈帝國皇儲的虛假報告交上去,接下來就以安東尼‧J‧克羅里的名字全心投入工作中。忙碌可以讓他不再胡思亂想,同時他在英格蘭佈下的間諜網也會向他回報他想要知道的資訊,他可以不用親自跑到書店外站崗就知道阿茲拉斐爾的動向。不,他沒有屈服,監視天堂派來的探員本來就是他的工作,他才不是因為想念阿茲拉斐爾才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也沒有把手下拍回來的照片貼在房間的牆上。他貼在辦公室的牆上,這是工作的一部份。
他真的不打算屈服,直到他發現阿茲拉斐爾幹下蠢事,又一次。對惡魔來說,那女人的謊言太容易被識破,編排得也並不精細,不過阿茲拉斐爾並沒有發現。克羅里想這是天使的本性使然,他們傾向相信人性中光明的一面,認為人類天生就嚮往美好與光明。不是每個天使都這麼天真,不過這些特質在阿茲拉斐爾身上特別明顯,所以他常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信了不該信的人。
當克羅里的耳目回報阿茲拉斐爾提著一個手提箱在空襲警報響起的夜晚出門時他再也坐不住了。他開著他的賓利衝往阿茲拉斐爾赴約的教堂,在那之前,他先修改了德軍轟炸機的飛行路線。站在教堂外,他知道此地會帶來什麼樣的傷害,但他推開教堂大門時沒有一絲猶豫,唯一想到的是阿茲拉斐爾。如果這是認輸,那就如此吧。永遠見不到阿茲拉斐爾的恐懼勝過他的自尊心。
克羅里在見到阿茲拉斐的一瞬間就不氣了。他怎麼會跟他的天使生氣呢?
回程的路上,克羅里可以感覺到阿茲拉斐爾有點拘謹,緊抓著他的手提箱不放。傻瓜。連續半年的轟炸讓倫敦街頭一入夜就空無一人,只有克羅里的賓利在黑暗中疾駛,載著他和阿茲拉斐爾回到書店。只有他們倆,克羅里喜歡這種感覺。
「你至少可以拿幾本假的書騙他們。」克羅里試著打破尷尬的沉默。「結果你把你珍貴的收藏都拿出來啦?」
「納粹這些人對預言書是真的有研究,如果我拿假的會被識破。」阿茲拉斐爾說。「幸好有你在,這些書完好無缺。」
「我真不曉得沒有我的日子裡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克羅里說。
阿茲拉斐爾沒有說話,只有一聲很輕的嘆息,克羅里才發現自己剛剛說的話比他原先想說的傳達了更多意思。整整七十九年,他們沒有見面,沒有講話,沒有給對方寫過一封信,避得遠遠的,真是幼稚。
良久,阿茲拉斐爾突然開口:「我以為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你不總是說我們是敵人嗎?」克羅里說。但他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阿茲拉斐爾的臉在一瞬間垮了下來,看起來像是被克羅里的話刺痛了。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回到五秒鐘以前阻止自己說出這句話,因為他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阿茲拉斐爾傷心,而且還是因為他。
可恨的十九世紀,克羅里詛咒著十九世紀,這是他永遠不願再回想起的時光,因為它見證了克羅里和阿茲拉斐爾最長的一次分離。
克羅里現在心中充滿愧疚。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嗎?」克羅里盡可能讓自己聽起來很溫柔。「我們當然是朋友,否則我今晚就不會來了。」
阿茲拉斐爾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他放下心來。「你的腳還會痛嗎?」
當然會,一個惡魔踏進教堂耶!教堂爆炸的時候聖水也有可能灑在他身上。只要一滴,永別了,阿茲拉斐爾。但克羅里聳肩。「不會,一點也不痛。」
「我真是......」阿茲拉斐爾嘆口氣。「我沒有改變我的想法,但......七十九年真的很久,我覺得自己很傻。」
「七十九年。」克羅里喃喃重復。「幸好我們有無止盡的時間可以揮霍,一切都不算太晚。」
他們相視而笑。克羅里不喜歡向別人展現自己真實的感覺,他總認為那是一種軟弱的表現。但現在,他不在乎。他很後悔和阿茲拉斐爾賭氣,他知道阿茲拉斐爾也很後悔。後悔為了一件小事就和克羅里吵架,後悔把七十九年的時間花在跟對方生悶氣上。時間對他們來說的確不需珍惜,但他們可能永遠錯過彼此。
克羅里想像阿茲拉斐爾幾次提起筆想把後悔和歉意寫在紙上,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寫。或者是他寫了,克羅里因為在睡覺所以根本沒有收到,而阿茲拉斐爾因此認為克羅里不會再理他了,認為他們不再是朋友了。他會像克羅里一樣藉著工作之名打聽克羅里的消息嗎?他會坐在書店裡喝著酒想到沒有人和他一起分享嗎?他會在想著他們的過去而流下後悔的眼淚嗎?
更糟的是,阿茲拉斐爾曾經向克羅里求救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會認為自己鼓起勇氣遞出的橄欖枝被克羅里扔在地上嗎?不,克羅里很清楚自己決不會這樣做,只要阿茲拉斐爾先開口說一個字,克羅里一定會原諒他。但他在睡覺啊!
「很抱歉這些年我都......不在你身邊。」克羅里真誠地說。「告訴我你是怎麼過的。」
「我學會了跳舞。」阿茲拉斐爾說。
克羅里以為自己會聽到天使說他坐在書店裡因為悔恨而流淚還輕聲喊著克羅里的名字,他沒想到會是......跳舞?
「我知道,我們天使是不跳舞的。」阿茲拉斐爾認真為自己辯護。「但原來跳舞很好玩啊。我本來笨手笨腳的,是整個俱樂部裡跳得最糟的一個,但大家都很耐心教我,我自己也很努力練習啊,後來我就跳得很好了。」
「俱樂部?」克羅里緊抓方向盤。「大家?」
「噢那是間在波特蘭坊的紳士俱樂部,我們學跳加沃特舞。」
「紳士?」克羅里的聲音拉高了點。「加沃特舞?是我們在十七世紀的時候看到的那種嗎?」
「喔不,那完全不一樣!」阿茲拉斐爾咯咯笑。「我們會手挽著手,踢腿,親臉頰這一類的。」
「你去學了一種和一堆男人,手挽著手親臉頰的舞?」
「我跳得可好了。」阿茲拉斐爾強調。「可惜現在已經不流行這種舞了。」
克羅里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感謝上帝──喔不,是感謝撒但。」
「我還認識了奧斯卡‧王爾德。」
「誰?」
「一位非常有天份的作家,他是挺毒舌又自戀的,但他真是個天才。就是不太會處理感情問題,人一多情況就會變得很複雜。」
「感情問題?」
「他對好看的男子的迷戀真是害了他一生。」阿茲拉斐爾感嘆。
「和好幾個好看的男子之間複雜的感情問題?我希望你沒有牽扯在裡面。」
「才沒有,但我得到一本他為我簽名的初版書,他寫,給我親愛的朋友阿茲拉斐爾,感謝你在最艱困的時候慷慨賜與的溫暖陪伴。克羅里,你越開越快了。」
「有嗎?」克羅里乾笑兩聲。「溫暖陪伴?」
「我還跟約翰‧馬斯基林學了魔術。」阿茲拉斐爾突然變得亢奮。「你想看嗎?」
「我不太確定在車裡適合表演魔術。」克羅里看著阿茲拉斐爾從口袋裡掏出硬幣藏在指間。「好吧好吧你想表演你就表演吧。」
克羅里震驚地看阿茲拉斐爾興緻勃勃表演了幾個他此生看過最尷尬的魔術,幫他撿了兩次掉在地板上的硬幣,他們還差點撞上路燈。克羅里不認識約翰‧馬斯基林是誰,但他能肯定約翰‧馬斯基林是個很糟糕的魔術師,以及很糟糕的老師。
他終於把阿茲拉斐爾送到書店門口。
「聽起來我不在的時候你過了一段很多彩多姿的時光。」克羅里有氣無力地說。
「那你呢?我這幾年都沒有聽到你的消息,你都在做什麼?」阿茲拉斐爾看著克羅里,期待他的答案。
睡覺,我睡了幾十年,因為和你吵架實在太痛苦了。但克羅里實在說不出口,他惡魔的自尊在聽到阿茲拉斐爾充實的休閒活動之後抬起頭來。
「我啊,我忙碌得很,認識很多很多人。」克羅里斜眼看著阿茲拉斐爾,再次確定自己真的非常討厭十九世紀。「我告訴過你,我和很多人都有交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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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茲拉斐爾站在窗邊,看著克羅里的賓利揚長而去,在開過兩條街後左轉,消失不見。他跌坐在一張椅子上,把一直緊握著的手提箱放在腳邊。他終於可以呼吸了,雖然他並不需要。但從克羅里出現在教堂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能呼吸了。克羅里為了他跑進教堂,保護這一箱書,儘管那會令他的腳疼痛。阿茲拉斐爾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快速地跳動,一股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像電流一樣在他的肉體凡軀裡流竄,停止他的思考與呼吸,只留下一陣純粹的渴望。
他想念了七十九年的人終於出現在面前,他很激動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克羅里只是不想看他出糗。同是超自然靈體,克羅里總是那樣瀟灑不羈,相較之下阿茲拉斐爾是那樣笨拙。大家畢竟都認識這麼久了,見到阿茲拉斐爾竟然如此容易被騙上當,被無形體化,一定非常尷尬。這是他出手相救的理由吧,因為他看不下去。
阿茲拉斐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疊信。那是他在和克羅里吵架十年後寫的。他不想失去克羅里的友誼,僅管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該發生友誼。但他就是不能失去他。他記得自己花了一個禮拜寫第一封信。修修改改,被揉掉或扔進火爐裡的不計其數,之後又在郵局前徘徊了兩個小時,才把信寄出去。結果他沒有收到任何回覆。他以為克羅里還在生氣,甚至是出了意外,但他沒有聽到任何消息。所以他又寫了第二封,第三封,到第四封的時候他終於放棄了,因為它們全都被蓋上查無此人的章一起退回來。
這樣也好,阿茲拉斐爾把信收起來的時候想,本來就不該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努力參加很多活動,認識很多人,因為他受不了單獨一人的時候總會想到惡魔,想著克羅里現在在何處,又在做什麼。那是不對的。
剛剛在車上克羅里說他在這段時間內很忙碌,和很多人來往。阿茲拉斐爾可以理解的,他相信很多人都會想要靠近克羅里,儘管他是個惡魔。就連阿茲拉斐爾這個天使都想要靠近他了,更何況其他人呢?
阿茲拉斐爾把這些信扔進火爐裡,然後點火。至少他們還是朋友,他看著火光心想,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完--
我在等待下集的同時點開了這篇,結果收到了一萬點爆擊...(倒地不)
回覆刪除不過我今天把下集寫出來啦~希望可以補償你的爆擊XD
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