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終於更新了,希望大家不要覺得無聊沉悶,我會在夾縫中撒糖讓他們談談戀愛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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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努恩研究園區回來之後,巴基的心情就像初春的朝陽一樣燦爛。他哼著歌,攪拌燉牛肉,灑下鹽巴、胡椒,和甜蜜的微笑。如果不是史蒂夫在看,他或許會墊著腳尖,在廚房裡轉圈。而史蒂夫不過就是牽了他的手帶他上車而已。巴基還沒有學會隱藏,假裝,他讓一切浮上他的臉,旁人輕易就能讀出他的心情和感覺。有時候,這會很危險。但他沒有意識到。
燉牛肉很香,真正的食物才會有的氣味,是合成的產物做不到的。巴基來到史蒂夫身邊之後,最常做的就是燉牛肉,因為奧西里斯灌輸給他的訊息裡,史蒂夫最喜歡的食物是燉牛肉和咖啡,討厭的食物是蘋果。所以這一個月來史蒂夫沒見過半顆蘋果,燉牛肉則是每隔兩天就會端上桌,每天早晨屋裡都會飄著咖啡香。其實史蒂夫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喜愛燉牛肉了,而且他愛上了蘋果的滋味。他試著告訴巴基,可以不用頻繁地煮燉牛肉,但巴基對於相互衝突的資訊處理的方式就是忽略。史蒂夫喜歡燉牛肉和咖啡,討厭蘋果,像是寫進他腦海中的程式一樣明確。史蒂夫不確定他這一直線的思考模式是來自於他本身的個性,或是奧西里斯的教導。
電視上播放奧西里斯的形象廣告。一個穿著粉藍色連身裙,長相平凡溫和,動作與動作間有些微停頓的女子,正在餵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吃飯;壟罩在暴風雪之下的凍原上,有幾個辛勤──但表情和動作同樣帶著機械感──的工人在操作重機具;兩個清潔人員推著巨大的垃圾車,背後有機械工的巨大手臂在擺動。
奧西里斯,致力於讓世界更美好。這句話緩緩浮現。
廣告裡的複製人和史蒂夫見過的任何一個複製人都不一樣,有種刻意為之的僵硬,就像人類模仿機器人。奧西里斯不想讓複製人太過像人類,這會引起人類的疑心。
史蒂夫發現巴基盯著廣告看,但沒有發表評論。他關心的是其他的廣告。
「怎麼今天都沒有看見莎莎多的廣告?」巴基一邊將麵包說從烤爐裡拉出來一邊說。
史蒂夫決定不告訴他,有鑑於莎莎多的老闆現在正在探針的牢裡蹲著,別說是廣告了,就連莎莎多這家店或許以後都看不見了。
晚餐上桌,巴基用同樣期待的眼神等著史蒂夫的評論。經過不斷的練習,巴基的燉牛肉已經很好吃了。如果是今天以前,史蒂夫可能會倨傲地不予置評,但今天他要改變。
「很好吃。」史蒂夫看著巴基的眼睛說。巴基的微笑讓他的眼睛彎成一個快樂的弧度。史蒂夫想想,曾經有什麼人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那麼開心嗎?想來想去,只有從前的巴基。始終都是巴基。
史蒂夫很努力想該怎麼開口,才不會讓他聽起來像是在試探,儘管他的目標就是試探。「今天回去健康檢查,他們有說什麼嗎?」
巴基有些驚訝史蒂夫主動開口,但他還是很快回答。「沒有什麼啊,說一切正常,就是要按時吃藥。」
「回去一整天都在做什麼?總不會都在健康檢查吧?」史蒂夫問。
「還會和葵特許小姐還有庫努牡博士聊聊天。」巴基回答。
「聊......我們嗎?」
「對啊,他們會問我們的相處情況。」巴基老實說。然後他的臉色暗了下來,「我說你不喜歡跟我講話,也不看我。」
史蒂夫輕輕嘆一口氣,「我沒有不喜歡跟你講話。」
「但你就是不看我。」巴基低頭看著自己的盤子,「我的兄弟姊妹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任務。有些人的任務好辛苦,有的很危險。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讓你快樂,連這點我都做不到。我覺得自己很笨,我失敗了,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你還不喜歡跟我講話,也不看我,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討厭我。葵特許小姐叫我不要緊張,說你只是沒有表達出來而已。可是你都不笑。」
巴基聽起來就像被拋棄在街頭的孩子一樣無助。史蒂夫該怎麼向巴基解釋,他並不是針對他。但因為史蒂夫而受傷的人的確是巴基。
「我很抱歉讓你有這樣的感覺。我......」史蒂夫不知道如何安撫他,「我只是沒有表達出來。而且我絕對沒有討厭你。」
「所以你感到很快樂嗎?」
「我......」很憤怒,不滿,但不是因為你。史蒂夫沒有說出來。
「看吧,我失敗了。」巴基深呼吸,「不過我會繼續努力。」
「那除了談我們,你們......還談了什麼?」史蒂夫急著轉移話題。
「沒什麼。後來我就去找我的兄弟姐妹,和他們聊天,有些人已經有指定任務開始學習了。」巴基突然笑了,他的壞情緒被某件有趣的事取代,他決定和史蒂夫分享。「9370說卜塔先生前幾天在園區裡的餐廳吃飯的時候從他的湯裡捏出一根頭髮。他很重視衛生的,嚇得哇哇叫,像個小女孩一樣,大家都在笑。」
史蒂夫完全不能想像卜塔像小女孩一樣哇哇叫是什麼情景。那個挺直腰板站在史蒂夫面前,像鐵一樣剛強,拒絕任何質疑的男人。「廚房有人要倒大楣了吧。」
「誰會倒大楣?為什麼?」巴基問。
「你們有潔癖的老闆在湯裡發現一根頭髮,沒有人被懲罰或什麼的嗎?」
巴基搖頭。「卜塔先生從來就不會懲罰人也不會罵人,他只是換了碗湯,要大家注意自己的湯裡有沒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叮嚀當天在廚房輪班的兄弟姊妹們以後要更小心清潔而已。然後就繼續吃飯。」
史蒂夫放下他的湯匙。「聽起來他是個不錯的老闆。」
「卜塔先生人很好,園區裡的每個老師人都很好。」
「老師。」史蒂夫想了想,「你說的9370是複製人?」
「是啊。」
「他看見卜塔從湯裡捏出頭髮?」
巴基點頭。
「奧西里斯的集團主席和複製人一起吃飯?」
巴基一臉疑惑。「怎麼了嗎?他每天都和我們一起吃飯啊。」
「每天?」
「早飯和晚飯,當然有時候他會加班晚一點才回來,那晚飯就不和我們一起吃。但所有的老師回家的時候都和我們一起吃飯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說回家,就是下班的時候吧?那怎麼會和你們一起吃飯?」
「他們就住在園區裡啊。」巴基困惑地看著史蒂夫,彷彿史蒂夫的問題很奇怪。
「全部的老師嗎?」
「卜塔先生、庫努牡博士、賽爾凱特醫生、托特醫生、葵特許小姐、海奎特小姐、阿努比斯先生,所有的老師都和我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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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過了,這世上排名前十名的大企業奧西里斯,它的集團主席,卜塔,沒有登記在個人名義下的房產。他登記的居住地址就是努恩研究園區。」弗瑞在史蒂夫第二天去找他的時候這樣說。前一天晚上,史蒂夫便告訴他關於所有的「老師」都和複製人一起住在努恩研究園區裡的事了。他們倆都承認這很可疑,所以弗瑞答應會查一查。
「他們......為了奧西里斯犧牲一切。」史蒂夫說。他和弗瑞正走在一條狹長的走廊上。弗瑞端著一個盤子,上頭擺了兩杯水和一盤焗烤通心麵。
「不,奧西里斯就是他們的一切,這些改名的怪胎。」弗瑞嘖了一聲,「這幾個改成埃及神名字的,都沒有結婚,沒有已知的孩子,沒有私人的房產。他們有薪資帳戶但很少使用,只買必要的東西,沒有花錢在娛樂活動上的紀錄。他們不去看電影,不出去餐廳吃飯,不去酒吧,不去旅行,不約會,不去虛擬實境遊樂場。他們就像該死的苦行僧一樣。」
「沒有人可以奉行簡約生活到這種程度的。」史蒂夫說。他們的腳步聲在牆壁間迴盪。「工作就是他們的全部,他們是超級工作狂。」
「他們讓我想起我自己。我也沒老婆孩子女朋友,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有時候還在辦公室過夜。但我至少有休閒活動,花錢買隨時都會壞掉的古董,像個兩百歲的老頭子一樣看老電影。」弗瑞停下來,「奧西里斯對他們來說不只是工作,更像是......」
「使命。」史蒂夫接著說。
「奧西里斯,致力於讓世界更美好。」弗瑞用誇張的語調重複奧西里斯的廣告詞,「一堆該死的怪胎。」
「巴基說他們人都很好,不會打罵複製人。」史蒂夫不認為巴基說謊,「我以為他們會很殘忍地對待複製人,可是那些複製人都住在度假中心一樣的地方,散步,讀書,運動,拉大提琴。巴基說他們在園區裡吃真正的食物而非營養劑和膠囊,某些日子他們還會有甜點可以吃。」
「或許他們特意對巴基好,畢竟他們知道,你一定會問他在園區裡的生活。」弗瑞瞇起眼睛,「而且,他們的確對複製人很殘忍,以另一種不同的形式。」
他們繼續前進,最後停在走道盡頭的一扇門前。弗瑞讓牆上的掃描器掃過眼睛,門自動打開。裡面有另一條走道,兩邊都是門。還有一套監視系統,有兩個探針坐在鏡頭前。看見弗瑞進來,他們立刻站起來。弗瑞要他們開門。
「我刻意關他一晚沒有理他,讓他緊張。」弗瑞解釋。
其中一扇門打開了,燈亮起來,縮在牆角的費南多‧羅格里茲舉起手擋在眼睛前。弗瑞把一杯水遞給他,他很快仰頭喝盡。
「費南多‧羅格里茲,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弗瑞把盤子放在牢房裡的床上。
「我幫了幾個複製人。」費南多吃力地回答。他看起來很疲憊,頭髮又髒又黏,眼睛浮腫。
「你知道荷米斯太空站上發生了什麼事。」史蒂夫問。
費南多看看史蒂夫再看看弗瑞,「克林特說如果是你們的話,可以把事情說出來。他說弗瑞,可以相信。」
費南多說了。和史蒂夫跟弗瑞之前的推測一樣,荷米斯太空站的管理官拉辛利用複製人牟利,複製人無法忍受虐待起身反抗,拉辛以為複製人因為摩西的闖入而「故障」因此申請探針調查,奧西里斯派人前來「校正」部分的複製人,其他複製人則假裝順從避免被校正。拉辛雖然發現複製人的騷動和摩西無關,探針卻已經派了喬納前來,而費南多是將複製人的處境告訴喬納的人。喬納被拉辛殺死,弗瑞派史蒂夫和娜塔莎五號與克林特四號到荷米斯太空站上調查他的死因。
「我......我對不起他們。」費南多提到喬納,突然激動起來。「我真的很沒用。我不能保護雪琳,讓她被披上紅袍子帶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找喬納幫忙是因為我知道他是好人,結果害死他。我想幫那些逃出來的複製人在地球上生活,連我自己都被逮了。」
史蒂夫看著眼眶泛紅的費南多,「你沒有對不起他們,你盡力了,你做的事很勇敢。」
「是拉辛,和奧西里斯,該為這件事負責。」弗瑞靜靜地說。「所以拉辛的確販賣兒童複製人。」
「給非常有錢的人,是的。」費南多吸著鼻子,「有的人類很噁心。」
弗瑞聳肩,「我無法反駁。」
「隊長,」費南多看了史蒂夫一眼,「和兩個探針,還有其他複製人,試著救走小孩,只有克林特成功了。娜塔莎......」費南多沉默了幾秒,「留在太空站上的複製人決定劫持太空站的驅逐艦逃走。可是太空站的駐軍,他們不能讓事情曝光,大家都有份,不想要也不行,在太空中有太多種『意外』可能發生了。與其回到地球接受審判和酷刑,他們寧可在驅逐艦快要失守的時候引爆炸彈,大家一起死。」
「根本沒有海盜。」史蒂夫說。
費南多兩手一攤。
「倖存的複製人跟著西格瑪號和希波克拉底號回到地球,在送回奧西里斯的途中,有二十七個複製人逃走了。」弗瑞把手交叉在胸前,「你和其他的摩西們負責藏匿他們。」
費南多沒有說話。弗瑞瞪著他,「老實告訴你,我對於把逃跑的複製人抓回來沒有興趣。想想看我千辛萬苦把他們都找回來,之後呢?他們是奧西里斯的財產,要送回去奧西里斯的。我幹嘛幫他們找遺失物?我要的只有一個複製人,那就是克林特。他想報仇。」
「是的。」費南多說,「我懂那種感覺,他失去娜塔莎,我失去雪琳。」
「他已經殺了六個人,我想這段期間奧西里斯受到越來越嚴重的騷擾和攻擊也和他有關,我不能讓他繼續犯錯下去。」弗瑞停頓了一會。「我是送他們去荷米斯,令他們捲入這一切的人。喬納和娜塔莎的命我有責任,現在我必須阻止克林特一錯再錯。讓法律來制裁這些惡人,這是社會得以維持下去的基準。」
史蒂夫能看見弗瑞的愧疚,儘管這個習慣強悍、喜歡各種老式硬漢的男人面無表情。「你只是做該做的事。」
弗瑞沒有回應和同意史蒂夫的話。
「那巴基呢?他現在安全嗎?」史蒂夫問。
「他會照顧他自己的,他和......一部分複製人在一起。」費南多說,「還有一些複製人只想好好活下去,摩西幫他們造假身分,找工作。還有一些複製人,他們不願意就這樣算了。」
「於是他們就加入克林特。」史蒂夫說。他幾乎可以嘗到那些複製人的憤怒,還有恨。
弗瑞走近費南多,「克林特在哪裡?希波克拉底號的船長琳妮在幫助他嗎?」
「老實說,我不知道。」費南多皺著眉,「我只負責照顧卡洛,還有另一個複製人,不過他走了,跑去找克林特。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但他們很生氣,非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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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帶巴基到公園去散步。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天氣已經冷颼颼了。不過,史蒂夫一定要出來一趟。他知道費南多被逮,巴基──壞脾氣又焦躁的那個──不可能置之不理。史蒂夫已經連續五天到公園來了。今天早上,他第一次答應複製人山姆的邀請,和他一起去跑步。他們沉默著,但是有山姆跑在他的右邊,讓他感到開心。在他越過山姆的時候,差點就脫口而出「在你左邊」。希望山姆向奧西里斯報告的時候,能把史蒂夫的行為視為是一種軟化。他必須得到他們的信任,才有可能深入園區,幫逃亡在外的巴基尋找證據。但是什麼樣的證據,他自己也不清楚。
這時候的公園裡很熱鬧。放學的小孩子們紛紛湧進公園的遊樂場,推著嬰兒車的母親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慢跑的人,遛狗的人,躺在草地上緊抓住最後一絲冬陽的人。史蒂夫和巴基繞著公園樹林外的步道散步,巴基在他身邊散發明亮的愉悅感,史蒂夫也不禁覺得放鬆。巴基看起來和奔跑而過的學童一樣興奮,他先是從路邊攤販買了一球冰淇淋──史蒂夫也吃了,他真好奇這種毫無味道的冰淇淋是怎麼做的,之後又被公園裡到處跑來跑去的小狗吸引。史蒂夫確認了一下,今天公園裡的狗看起來都挺和善的,他就在狗主人同意的情況之下讓巴基去和一隻黃金獵犬玩丟飛盤了。
巴基大大的笑容感染周圍的每個人,他看起來完全無憂無慮,輕鬆自在,伴隨每一次小狗躍起在空中接住飛盤他都會爆出快樂的大笑。那令史蒂夫心中流過一股暖意,因為他想起他的巴基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笑容。夏日午後的小溪裡,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腦袋上的巴基,也曾經這樣笑。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看著巴基勻稱修長又濕透了的裸體,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的悸動。巴基後來吻了他嗎?他不記得了,但他希望有。
有個人拿著個人電腦靠近史蒂夫,「先生,能請問你地鐵站往哪裡走嗎?」
史蒂夫轉過頭來,是巴基,從荷米斯太空站上逃出來的那個,戴著一頂棒球帽。「我就知道你會來。」
「你們抓了費南多。」巴基的個人電腦投射出一張這附近的街道圖,「他什麼都沒做,知道的也不多。他應該已經把荷米斯太空站上的事告訴你們了吧?回到地球之後的事他真的不清楚,是我利用他的店發訊息給你的。」
「弗瑞認為與其讓他在外頭,成為眾多這一年來失蹤的倖存者之一,不如讓他待在探針的牢裡比較安全,畢竟他是荷米斯太空站事件的重要證人。」史蒂夫看了看四周,他能發現至少有四個人正在觀察著他們。搖頭晃腦聽音樂的年輕人,盤腿坐在草地上聊天的一男一女,戴帽子拿拐杖餵鴿子的男人。「弗瑞不會傷害他,也不會把他交出去的。別擔心。」
巴基看著餵鴿子的男人好一會才轉過來看著史蒂夫說,「我知道我對你的態度......不太好。我必須向你道歉。」
史蒂夫想到上次巴基氣呼呼的樣子,「沒關係,你只是急了。」
「有個人提醒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該這樣逼迫你幫我們的忙,讓你陷入危險。」巴基的表情變得柔和,「這不是你的戰爭,你不需要涉入,這和你沒有關係。」
巴基──喜歡一邊做家事一邊哼歌的那個──不知為何在草地上滾了一圈,那頭黃金獵犬也有樣學樣,看見的人都哈哈大笑。「我已經涉入了,你不知道嗎?」
巴基看向抱著狗狗的另一個自己。「我懂你的意思。只是......那個人說,他希望你別把自己當成是美國隊長。那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這個世界有很多事都不同了。有時候,或許我們再也無力抵抗改變。」
「說出這句話的你正打算對抗豪門企業和整個世界對於複製人的看法,你不覺得很矛盾嗎?」
「無力抵抗,但我們還是要做,就算最後會失敗。這也是那個人說的。」巴基再度看著餵鴿子的男人,「但你有選擇,別讓你的......身分,限制你的選擇。」
「我也不贊成整個複製人的事情。我不贊成人們對待複製人的方式,我認為當複製人被當成商品販售之後會引起嚴重的道德和......某種我也不太確定但我想不會是好的影響。」史蒂夫說,「我要加入,這是我的選擇。難道你認為我會是個懦夫,逃避危險嗎?」
「史蒂夫‧羅傑斯不是懦夫,這我知道,但嚴格說來,我不認識你。」巴基假裝在他的地圖上點幾下,「回到地球之後我學了很多也看了很多,但我最想要的是過這種生活。」他看看周圍,「能夠發自內心笑出來,和小狗躺在草地上,我想要這種生活。如果我能擁有這樣的生活,我不會想放棄,我也不要你放棄。你有機會好好再活過一次,你的機會比我們好得多了。」
「巴基......我是說那個巴基,是奧西里斯特地送來給我的。我每個禮拜得送他回去一次,否則他會死,每次我送他回去,都擔心他們會傷害他。我一定做了什麼讓他們不安。」
「他們用他來困住你。你的存在本身就讓他們不安,但基於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理由,他們讓你繼續存在。」
「他們希望我不要管荷米斯太空站的事情,那會影響整個世界對複製人的看法,就無法公開販售給一般民眾了。但我總是覺得,奧西里斯這麼積極推動複製人公開販售不是為了錢。他們還強調,正義會降臨。」史蒂夫說。
一棵掉光葉子的大樹,光禿禿的樹枝上站了幾隻烏鴉,在逐漸黯淡變灰的天空下顯得蒼涼無比,和周圍的生氣勃勃相比特別突兀。史蒂夫看到公園巡警正在登記這棵樹的狀況。如今砍樹是重罪,就連攀折小樹枝都會被逮捕判刑。現在樹比人還要珍貴,或許早該如此。
「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我只知道,我們要活下去,正大光明地活。」巴基的眼神堅毅而冷硬,是史蒂夫不曾在過去的巴基眼裡看見的。他的巴基在沒有受到九頭蛇的折磨之前,眼神總是很溫柔,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憐憫和喜愛。「我們要奧西里斯停止製造出更多的複製人,我們要世人承認我們不僅僅是物品。我們和克林特的目標是一樣的,只是使用的方式不同。我們要人們知道複製人和人類沒有區別,讓他們見到奧西里斯的殘酷。克林特要復仇,除了拉辛,他決定從源頭消滅奧西里斯繼續製造複製人的能力。」
「拉辛已經死了。」史蒂夫提醒巴基。
巴基歪著頭,「是嗎?就算是好了,奧西里斯也該被阻止。」
史蒂夫看著巴基,他突然發現這個巴基和他的同伴是理想主義者。他們認為讓人們看見複製人的本質和人類無異,會讓人類意識到將複製人當成物品一樣使用、販賣,甚至虐待,是一種殘酷而且違背人性的罪。他們選擇相信人類良善的一面,但克林特選擇懷疑。
「克林特想做什麼?」
「他現在已經不和我們在一起了,他受夠等待和不同意見。」巴基調整一下他的帽子,「但我們知道他現在有新的目標,你知道奧西里斯最重要的資產是什麼嗎?」
「複製人?」史蒂夫說。
「是庫努牡博士,他是讓複製人技術大幅成長突破的人。」巴基沉著臉,「克林特想對奧西里斯做很多可怕的事,炸了奧西里斯,還有庫努牧博士,要給奧西里斯最致命的傷害。克林特提到過綁架他,用來威脅奧西里斯,甚至殺掉。他一直在搜尋庫努牡博士的資料,研究他的生活習慣,但收穫不多。」
「為什麼?」
「庫努牡博士......不喜歡出門。」巴基收起他的個人電腦,「他基本上都待在園區裡,很少出去,好像也沒有別的興趣。我只知道他很喜歡埃及文化,每個複製人都會上基礎埃及文化的課,有幾堂課是他親自教的。」
「只要他一直待在園區裡,克林特就碰不到他。」史蒂夫看見巴基絆了一下,他下意識想過去,但只踏出一步就制止自己。「我會告訴弗瑞這件事。」
「我們會想辦法阻止他,儘管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血,但我相信他的心還是比羽毛輕。」巴基向他伸出右手,史蒂夫握住,上下晃了晃,像是兩個準備結束談話的人友好地握手。史蒂夫把巴基手心裡那塊小盒子接過來,順手放進口袋裡。「那是克林特留下來的,探針的微型攝影機。如果你想要加入我們,戴著這個,進到努恩研究園區,把複製人的一切拍下來,影像會傳回到和我們理念相同的人手上,他們會連荷米斯太空站上的影像和事實一起公布。如果你不想,就把它丟掉,好好和你的巴基過日子,我們會想辦法混進園區的。」
史蒂夫看見原先正在監視他們的人陸續離開。而「他的」巴基正和黃金獵犬及牠的主人揮手道別。「你們進去園區就是自投羅網。」
「會被校正或銷毀吧,我想。」巴基說。
「校正?」
巴基打了個寒顫。「把針刺進眼睛裡,讓我們聽話。」
史蒂夫深呼吸。「我會想辦法。那你現在......過得還好吧?」
「我沒問題,我們互相照顧,就像你們。」巴基往後退了兩步,眼睛依舊和史蒂夫的視線相對,「我希望你拒絕,把盒子丟掉,我希望你平安。」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的。」史蒂夫張開雙手,「我是個打架從來不知道跑的人。」
巴基笑了。他們見面兩次──至少這是史蒂夫記得的次數,這是這個堅強的巴基第一次對他笑。巴基轉身離開,小跑步跟上拄著拐杖的同伴。那個人比巴基高一點點,身材寬闊強壯,帽子底下露出金髮。他側著臉看巴基,因為距離的關係史蒂夫看不清他的臉,但男人讓史蒂夫有種奇特的熟悉感。巴基走在他的身邊,男人走得很穩,但巴基還是伸手攙扶他。他們很親密,史蒂夫猜他就是勸巴基對史蒂夫的態度別這麼強硬的人。他找到一個信任的人,和他相互扶持信任。以他們的身分,在現在的處境下,這是難能可貴的情誼。
史蒂夫的心裡感覺有些遺憾,但他只希望巴基平安。
玩得滿頭大汗的巴基跑過來,站在史蒂夫的面前。他的頭髮亂了,滿臉的汗,還有草屑。史蒂夫想都沒想就伸手去幫他把草屑捏起來。
「剛剛那個人是誰?」巴基問。
「沒事,一個問路的人而已。」
史蒂夫看著因為運動臉上泛著紅暈的巴基,感覺自己以冷漠築起的防線正在一點一點地崩塌。自從他決定讓巴基靠近,和巴基相處越久,他的內心越無法控制地渴望。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巴基,但他的笑容令區別一切的界線變得模糊。史蒂夫渴望摸摸巴基發燙的臉,渴望將他擁抱在懷中守護他剛剛在草地上奔跑時展現的笑容不會退去,這渴望就像在雪夜裡壁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樣炙熱。剛剛另一個巴基站在他的身邊,史蒂夫也沒有這樣的感覺。毫無疑問,在他心裡,眼前這個巴基是特別的,而這正是他所害怕的事。他怕自己會愛上巴基的複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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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記得在他還沒牽扯上荷米斯太空站的事情之前,他接受過幾次總統范倫泰的邀約。范倫泰是他的粉絲,對於美國隊長的事蹟如數家珍。他用了許多理由邀請史蒂夫到華盛頓特區去,頒獎、演講、慶典、國宴。史蒂夫都不知道當時的他怎麼忍受這一次又一次無聊的應酬。不過,這次他不會拒絕參加,因為范倫泰宴請的不僅是華盛頓的達官貴人,還有瓦坎達的大使卡布坦。
史蒂夫在瓦坎達有過一段特殊的日子。當時的他是逃亡海外的不法之徒,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巴基還在冰冷的醫療艙裡沉睡。他看著外頭的世界因為一紙不合理的協議而劇烈變動,和曾經的戰友反目成仇。他還記得他看見史密森博物館拒絕停止美國隊長收藏展而遭受抨擊的新聞。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是好是壞,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他。你可以叫他罪犯、是非不分,剛愎自用,他無所謂。他只在乎做正確的事。但看見別人因為他受到牽連的感覺很難受,就像看見跟隨他的夥伴們,從萬人崇拜的超級英雄成了有家歸不得的通緝犯,他的心一樣刺痛。
提查拉在當時給了他很多支持。除了實質的政治庇護,給予巴基的治療和保護,他也讓史蒂夫他們有事可做。他們沒有在瓦坎達這奇妙特殊的國家裡虛度光陰,他們訓練,學習,為了更艱辛的未來做準備。提查拉是慷慨又仁慈的國王,也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朋友。提查拉活到了將近一百歲才過世,他是史蒂夫曾經認識的人裡──當然,不算上史蒂夫自己和巴基的話──活得最久的一個。
卡布坦臉上掛著隨和的笑容,看起來更像個慈祥的老爺爺而非一國大使。他坐在史蒂夫的左邊,耐心聽著坐在史蒂夫右邊的瓦倫泰滔滔不絕談論他的新太空艦隊計畫。
「字母艦隊再五年就可以退休了,新一批的艦隊到那時候已經可以完全接手太空防禦的任務。」瓦倫泰很得意,「喔隊長,你應該看看我們已經造好正在測試中的阿提拉號,是太空中的怪獸啊,無論是武器、推進系統或乘載量,都遠遠超過現在的阿爾法號和西格瑪號。阿提拉號會帶我們飛向宇宙更遠的地方。」
「人們對於追逐未知的慾望永不停歇。」史蒂夫握著他的酒杯說。
「說得好,當然也有現實的理由,地球負荷太重了。我們需要更多殖民地,把地球人移居的範圍擴展得更大。」瓦倫泰大手一揮,彷彿已經將整片宇宙掌握在手中。
「但我們並非宇宙中唯一的居民,擴展勢必會遇到阻礙,有阻礙就有衝突。」卡布坦說。語氣裡的不以為然輕輕飄過,只是瓦倫泰似乎沒有察覺。
「所以我們需要新的艦隊!」瓦倫泰的呼聲引來一陣附和與掌聲。他倚向史蒂夫,「隊長,我知道你去年從軍的經歷不太開心,不過,我還是很希望可以看見你重新穿上制服,可不能浪費了超級士兵的能力!我們可以安排你加入現在的字母艦隊,有好的指揮官帶領,五年的培訓,我相信當我們的新艦隊飛上太空的時候,你會是其中一架的指揮官。」
史蒂夫有些驚訝。「我從未打過新型態的戰爭,更別說在五年之內指揮一艘太空船了。」
瓦倫泰大笑,「戰爭都是一樣的,無論是在地上或是太空中。你從加入軍隊到成為美國隊長帶領自己的小隊,不也只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嗎?領導是一種天賦,而你有。」
宴會結束之後,史蒂夫受卡布坦的邀請來到瓦坎達的大使館。他們坐在大使辦公室裡鋪了舒適坐墊的沙發椅上,端著威士忌。卡布坦甚至拿出雪茄來,而他的健康監控系統連出個聲都沒有。牆上掛著提查拉的孫子、瓦坎達現任國王的畫像。他看起來和提查拉一點也不像。
「瓦倫泰的提議讓你很心動吧?你看起來躍躍欲試。」卡布坦說。不像提查拉,他的英語發音非常標準,一點口音都沒有。
「我必須承認,這個想法很吸引我。我自己也想過要再度加入軍隊,當然,是在適合的指揮官之下。」史蒂夫說。
「新的太空艦隊,阿提拉號、亞歷山大號、凱薩號、漢尼拔號,聽起來很危險啊。」卡布坦夾著雪茄卻不吸,「擴展難以避免會成為侵略吧。」
史蒂夫對於從軍加入艦隊的熱情突然熄滅了。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因為喜歡打仗才加入軍隊的,他是為了保護,而非掠奪。「如果我加入,我就會成為侵略的一部分。」
「你還有時間可以考慮,但你有選擇,選擇不同的生活,慢慢來吧。」
「我已經無所事事好一段時間了,我想要有所貢獻。」
「從你有興趣的事情開始?」卡布坦建議。
「我有興趣的事?」史蒂夫想了想,「複製人?」
「另一件瓦坎達不贊成的事。」卡布坦的表情變得嚴肅,「瓦坎達早在奧西里斯之前就有了製造複製人的能力,但我們始終沒有做。我們相信萬物皆有靈,世界有其運轉的規律,我們不該破壞它,希望成為神的想法非常危險。製造複製人就已經夠冒犯自然法則了,竟然還要把他們當成貨物一樣出售。死亡不是終點,但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去打擾。」
「我也不能接受奧西里斯的作法。」史蒂夫想起巴基,在飯店裡乖乖等著他的巴基,因為史蒂夫不看他而垂頭喪氣的巴基。「在接觸過幾個複製人之後更堅定我的想法。」
「一旦美國開放買賣複製人,其他國家也會跟進的,但瓦坎達不會,我們會堅決反對。」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
「別說這些會讓我消化不良的事了。」和善的表情又回到卡布坦的臉上。「我一直都想見你一面,因為我從小就聽提查拉陛下說過很多關於你和你的同伴的事。」
「你認識提查拉?」
「我的父親是他的侍衛長,我和一些臣子的孩子在我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會被召進宮裡,學習,訓練。我有幸得到陛下親自指導過一些日子。」卡布坦說,「他會告訴我們一些年輕時候的事。驚險的宮廷鬥爭,大戰,復仇者,美國隊長和他的夥伴們,住在醫療艙裡的客人。他說你們有時候會去跳王宮外那條瀑布,真瘋狂。」
「我不能不跳,我和山姆打賭輸了。」史蒂夫笑了。其實他不記得和山姆打了什麼賭,他只記得有這回事。他和山姆住在瓦坎達的期間,常一起去爬山健行。瓦坎達位處非洲大陸,地形高低起伏,有足以令每個戶外運動愛好者嚮往的山林。在山裡,一切都變得安靜,祥和,除了蟲鳴鳥叫,只有他們踏在枯葉上的腳步聲。史蒂夫在那裡告訴過山姆他心中的恐懼。他害怕巴基無法消去九頭蛇在他腦中留下的指令,害怕世界陷入危機他卻無能為力。他很少坦白自己的脆弱,當時卻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卡布坦看了一下史蒂夫的手,「你沒有戴你的結婚戒指。你決定放下了嗎?」
「結婚戒指?」史蒂夫攤開手掌,「我本來就沒有結婚戒指。我和巴基匆忙結婚,沒有時間準備戒指。」
「這樣啊。」卡布坦若有所思,「陛下說過,他有送給你們一對汎合金製的結婚戒指。」
「我不記得有這件事。」
「你當然不會記得。」卡布坦說,「他說大戰後,你本來『死了』,你和巴基。在你們一起下葬之前,他以國王和指揮官還有朋友的身分,要求和你們的屍體獨處,為你們祈福,希望你們在死後的世界裡,那寬廣的草原上盡情地奔跑。他為你們特別製作了一對結婚戒指,當作是倉促舉行婚禮的彌補,套在你們屍體的手指上。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把這件事告訴我們。」
奧西里斯在史蒂夫醒來之後不曾交給他任何私人物品,他也不知道和戒指有關的事。「我會去找奧西里斯,看看他們有沒有把戒指收起來。」
******
回飯店之前,史蒂夫在街道上逛了一會。除了警察和機器巡警到處都有以外,華盛頓特區看起來變化不大。史蒂夫曾經在這裡住過幾年。他在這個城市裡遇見山姆,也在這個城市裡和成為冬兵的巴基重逢。在這裡,他讓佩姬和霍華德一手建立的神盾局倒在波多馬克河裡。人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不知道自己曾經距離死亡和恐懼有多麼近。在這個城市裡發生的一切徹底改變了史蒂夫,他從此成為一個不再輕易相信的人。如果你覺得什麼事不對勁,那或許就真的有哪裡不對勁。
史蒂夫打個電話給巴基,發現巴基正在飯店裡開心地吃客房服務送來的大餐和看電視,不介意他晚一點回去。這個禮拜他去努恩研究園區接巴基回來的時候,特意提早到,在裡頭逗留了一會,拍了一些園區裡的環境和建築物的照片及活動中的複製人,還看見帶著一批研究生,像是要趕往某處匆匆走過的庫努牡博士。葵特許帶巴基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孩子考一百分時一樣的欣慰,巴基一定把史蒂夫開始接納他的事告訴葵特許了。這次史蒂夫帶巴基來到華盛頓特區,葵特許也很贊成。
「一起出去玩,增進感情。」葵特許這樣鼓勵史蒂夫和巴基。不過史蒂夫只能暫時讓巴基先待在飯店裡。
他召來的計程車載著他到大圖書館去。大圖書館裡有超過上億本的實體書藏書,這些書是無法外借的,如果要閱讀必須經過申請,全程戴上手套和口罩翻閱,收藏功能大過閱讀。還有各種手稿、文獻,數位化的期刊和報紙新聞,甚至還有可以閱讀的微縮膠片和閱讀機。這是知識的殿堂,外觀也相當宏偉壯觀。史蒂夫看見透明隔音隔間裡的每個人都戴著頭盔式的閱讀器,聚精會神又凝重地喃喃自語。沒有待在隔間裡的人也都戴著頭盔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座位上。這裡安靜得似乎連呼吸聲的音量都太大,史蒂夫把腳步放到最輕。
「搜尋功能是語音操控的,隊長,」負責接待史蒂夫的是一位有些害羞又緊張的婦人,「這裡,我幫你打開了,找個隔間進去,就可以開始搜尋了,找到的資料也可以下載到你的個人電腦裡。」
「用這個也可以搜尋得到新聞報導?」史蒂夫問。黑色的頭盔很輕,拿在手上幾乎沒有重量。
「有收進檔案庫的都可以。」圖書館員回答,「最遠收集到一百二十年前的新聞,即使是八卦網站的都有。我們是全世界最大的圖書館,就像二十二世紀的亞歷山大圖書館,我們盡可能蒐集資訊,外面的網路找不到這麼多舊新聞的。」
史蒂夫找了一個隔間坐下,戴上頭盔。一開始眼前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之後,大圖書館的標誌出現轉了幾圈。
「歡迎來到大圖書館,今天想要閱讀什麼?」頭盔閱讀器問,它的語氣讓史蒂夫想起星巴克店員。
「呃......我想找,彼得‧溫斯頓死亡的新聞報導。」史蒂夫說。要找就要從起源找起,彼得‧溫斯頓的死亡讓溫斯頓生物科技公司成了奧西里斯集團,史蒂夫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圖書館的標誌──一本翻開的書──飛快地翻了幾頁,一整排新聞標題跑了出來。
新聞報導當時已經八十歲的彼得‧溫斯頓在和女兒安妮‧溫斯頓一次爭吵中,被安妮持刀刺死。安妮還沒有吐露她和父親起衝突的原因,就在入獄之後沒多久自殺身亡,安妮和彼得的股份全部由安妮的養子洛伊繼承,因此他得到了溫斯頓生物科技公司。不到一年,他就把公司名稱改為奧西里斯,著手興建奧西里斯的方尖碑大樓。史蒂夫找到洛伊的照片,那是當年只有三十歲的卜塔。他看起來嚴肅,緊繃,像是肩上扛著千斤重擔。以當時的情況來說,也確實如此。
史蒂夫也看見彼得和安妮的照片。彼得陰鬱又不可一世,安妮的臉上卻帶著溫暖的笑容。然後史蒂夫看見了某個東西掛在安妮的脖子下。
「這裡放大,再放大。」史蒂夫看清安妮項鍊的墜飾,是個上半部是圓圈的十字架。他感覺很熟悉,在哪裡看過?他想起在伊西斯紀念醫院裡的埃及神廟,端坐在裡面的女神像就戴著像這樣的項鍊。他查了一下,這是古埃及人當作護身符的圖案,安卡,生命之符。難道那座怪異的神廟供奉的是安妮嗎?她是卜塔的養母,或許她很熱衷於埃及文化,卜塔有可能以這種方式紀念她。
「搜尋,安妮‧溫斯頓,溫斯頓生物科技公司。」史蒂夫說,大圖書館的符號又劈哩啪啦地翻了起來。接著,同樣有一整排的新聞跳了出來。
安妮,彼得的獨生女,曾育有一子查理。她本來是一位從事埃及文化研究的學者,在獨子查理五歲發生意外身亡之後,便放棄研究工作,以溫斯頓生物科技公司的名義,成立了一間孤兒院,把她接下來三十年的人生都放在照顧孤兒上。她也是在同一年收養了卜塔。史蒂夫找到一篇安妮的專訪,他能從文字裡感受到安妮對於孩子們的關愛和熱情。她同樣把對於埃及文化的熱愛帶給孤兒院的孩子們。她親自為孩子們準備三餐,每晚到每個孩子床邊看看他們的被子有沒有蓋好,為他們說睡前故事。
報導中有幾張照片。安妮被孩子們環繞,安妮教孩子們讀書。安妮抱著她的養子洛伊,也就是改名前的卜塔。當時卜塔五歲。
史蒂夫找到一張安妮和孩子們排排站在孤兒院花園裡的照片。照片不大,拍到背後建築物的一角。像莊園一樣別墅,他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努恩研究園區裡的建築物。但史蒂夫找到另一張照片,他能看見園區裡的小天使噴水池就在照片中。所以這家孤兒院就是後來的努恩研究園區。
史蒂夫繼續閱讀。安妮喜愛埃及文化,她向孩子們介紹埃及文化的神祕和美好。卜塔從小在安妮的教導之下長大,不難想像他因此同樣對埃及文化產生興趣。但同樣的熱情會擴展到公司的每個人身上嗎?
史蒂夫繼續看了一些和安妮有關的新聞。數量並不多,因為她不是愛出風頭的人,獲得關注僅因為她是一家大企業未來的繼承人。史蒂夫看到一篇令人難過的新聞,報導了安妮的丈夫和兒子查理死於車禍的消息。新聞裡有兩人的照片,查理的照片讓史蒂夫嚇了一跳。
「截圖,回到上一頁。回到第六篇新聞,第三段,截圖。兩張截圖並列。」史蒂夫看著頭盔閱讀器為他並列的兩張照片,五歲的查理,和安妮抱著五歲的卜塔的照片。兩個孩子長得很像。一樣的大額頭,藍色的眼睛。史蒂夫越看越覺得,這兩個孩子長得根本一模一樣。這有可能嗎?複製人是在四十年前發明的,當年卜塔應該已經十歲了。
史蒂夫改成搜尋其他的新聞。關於複製人發明的新聞非常多,這是劃時代的科技成果,不管放在何時,都是足以引起巨大震撼的消息。無數的新聞報導了彼得和他的團隊在國會經過數十年的拉鋸終於通過允許複製人研究的法案之後所達成的驚人成就。史蒂夫從一個陰謀論的網站上找到一張彼得和他的團隊合拍的照片。這篇報導的標題是:妄想當神的詛咒。史蒂夫看了一下內容,報導用神秘而煽動的語氣,描述彼得和他的團隊如何在「企圖成為神」之後,一個接一個受到神的處罰。彼得,死於自己獨生女之手,一位溺斃於海中,一位去爬山時意外墜崖。若真如報導中的理論,他們是因為創造複製人而觸怒了上帝,那麼包括彼得在內的八個科學家都會出事才對。但史蒂夫找了很久,發現就只有這三個人死於非命而已。
他回到那篇陰森森的報導,仔細看看合照的八個人。照片很清楚,史蒂夫不需要放大就能看得出來,裡面有兩張熟悉的面孔。唯一的女性長著伊西斯紀念醫院的院長賽爾凱特的臉,還有一個科學家看起來就像老了一點的庫努牡博士。賽爾凱特和庫努牡的年紀與卜塔差不多,彼得的團隊拍下這張照片時,他們都只有十歲左右而已。他們是這兩位科學家的孩子嗎?他認為答案應該是另外一個。
史蒂夫摘下他的頭盔。他原先以為他在對抗的是人類的秘密,沒想到人類對真正的秘密根本一無所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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